賴洪兵（集美大學文學院，福建廈門 361021）
摘要：一直以來，晴雯形象是《紅樓夢》研究的熱點和重點之一。晴雯因其獨特的個性和極具悲劇色彩的結局，得到了廣大讀者的深切關注。
不少學者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對她進行了多方面的分析和評論。近十年來學界對晴雯的研究取得了一些新的成績，對之進行一番的梳理和總結，無疑是必要的。
關鍵詞：晴雯；研究綜述；性格；晴為黛影；晴雯之死
中圖分類號：i207.4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2）04-0098-04
《紅樓夢》塑造了眾多可歌可泣的女兒形象,小丫頭晴雯因其獨特的個性和極具悲劇色彩的結局，得到了廣大讀者的深切關注。不少學者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對她進行了多方面的分析和評論。近十年來學界對晴雯的研究取得了一些新的成績，對之進行一番的梳理和總結，無疑是必要的。
一、對晴雯性格研究
對於晴雯的性格，學界將之概括為:敢於反抗、桀驁不馴、剛直鋒利、追求平等幾個方面。綜觀近十年來的研究，基本上沒有超出這些界定。
（一）晴雯性格之「真」
陳芳的《**晴雯性格之「真」》[1]一文中分析了晴雯性格之「真」形成的3個因素，即怡紅院裡因有懂得尊重女性的主子而相對寬鬆民主的氣氛、暴炭般的性格、牙尖嘴利的先天條件。文章認為，遇到寶玉是晴雯的幸也是她的不幸，幸的是人生由於有了「真」的核心而充滿光彩，不幸的是她執著追求的正是封建社會的大忌，它讓晴雯的不幸早早降臨。孫樹勇的《論晴雯形象的人性內涵》[2]中認為率真是晴雯性格中尤為重要的一點。
這使晴雯在生活細節中更多地表現出乙個有血有肉的「人」的最為本真的個性特徵。孫樹勇主要是從可愛、可怕、可憐方面分析了構成晴雯性格的豐富性和複雜性，並指出正是有這樣的人性內涵，才使得晴雯這個人物形象顯得如此真實豐滿。諶琴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晴雯性格之我見》[3]一文從「跌扇子」情節入手分析了晴雯「真」的性格。
她說：「這就是晴雯，乙個桀驁不馴，剛直鋒利的女孩；乙個心直口快，毫無城府的女孩；乙個對不平和醜惡敢於鋒芒畢露地反抗和揭露的女孩。但這也是她的毫無遮攔，注定了她的結局。
」張曉群的《本色純真的性靈之美——論晴雯的內在美》[4]指出：「晴雯的純潔真情之美，讓寶玉喜愛得達到胸中無纖塵的境界，可見晴雯的內在美已經達到了極致。晴雯是真的化身，而這種真情真性，源於純情純性。
」段景山的《論晴雯浮雕式的形象塑造》[5]認為晴雯的一切言談行為，為人處事，都是她真實性格的表現，是她立身處事的表現，是她毫不摻假的表現，是她真正「純真」的表現。因為晴雯的「真」，所以她不會去賈母王夫人鳳姐等處鑽營，也不會討好各方，自己也就沒有去經營自己將來的前途。大多數研究者對晴雯的「真」持肯定的態度，但也有研究者指出，過於率真恰恰也是晴雯性格的致命缺點。
李希凡、李萌的《「心比天高，身為下賤」——晴雯論》[6]指出，晴雯的任性在大觀園丫頭們中可謂是最顯山露水的，不只常頂撞主子，與人拌嘴，還愛打罵小丫頭，即使對寶釵、黛玉這樣自己主子心目中的貴客，晴雯似也不懂得收斂本性、殷勤待客。她的任性直接導致了寶黛的誤會和糾紛。段景山《論晴雯浮雕式的形象塑造》指出，在「撕扇子用千金一笑」一段中，作者突出了晴雯那種「心比天高」的追求平等的可貴品質，但撕扇子又無疑地反映出貴族小姐習氣對她的浸染。
同時，她對墜兒的打罵無疑也是錯誤的，顯示出她性格中暴躁的一面。她是「反封建等級觀念，可這裡又恰好反映出她沾染封建等級觀念」。楊實和在《心無城府苦晴雯》[7]一書中也詳細地分析了晴雯性格的缺陷。
他認為晴雯是嫉惡如仇的，但對待墜兒的那一段，的確算得上殘忍，這種「率真」的天性是不應被提倡的。
學者們在提示讀者要肯定、珍惜晴雯「純真」、「直率」性格的同時，對其缺點也不能「視而不見」，這種一分為二的觀點無疑是正確的。
（二）自尊自愛
顏建萍的《冰心玉骨傲春風——**晴雯自尊自愛形象》[8]一文認為，晴雯是我國古典**人物形象畫廊中，塑造得最真實、最完整、最鮮明的，最富有強烈自尊自愛精神的**隸典型中的乙個，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乙個。文章從兩個方面進行了論述：一是女僕間強調人的驕傲；二是主僕間保持人的驕傲。
文章的結論是：她是一種精神，一種理想，是劃破烏雲濁物的一道希望之光。
（三）追求人格平等
在晴雯身上，我們看不到任何曲意逢迎主子的舉動，也看不到她虛情假意地圍著寶玉轉，而只是很爽利地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她不但自己從不違心的討好主子，而且對攀高枝的人也嗤之以鼻。她的自然儲存的最為完美。
段景山《論晴雯浮雕式的形象塑造》一文指出「這是她反奴性思想的反映，是她要求平等，強烈憎恨封建宗法制和等級制的戰鬥檄文，是她為奴隸而對磐石一樣的統治者的反抗。這是怎樣的傲骨啊！她傲物不羈，視秋紋榮耀的『彩頭』為糞土。
」此外，晴雯也一直按照平等的原則來照看寶玉。該文又談到：「在她眼中，寶玉就是寶玉，不是寶二爺；寶玉是人，她也是人，寶玉不必為跌了一把扇子就呵斥她。
這是她性格中最不能忍受的一面，她受不了別人將她當作奴隸，要打要罵要賣任其擺布。」是的，她撕扇子撕掉了寶玉（作為公子哥固有的）對奴才、公子對丫鬟的那種上下等級觀念。這是晴雯的閃光點，是應該被歌頌的。
李文庠在《賞紅樓悟人生》[9]一書中也有類似的觀點。
二、對「晴為黛影」說的討論
關於「晴為黛影」說，大多數研究者持肯定的態度，並對其進行了進一步的論證。韓璽吾在《一石三鳥：晴雯的形象塑造》[10]中認為晴雯與黛玉在身世遭際、外貌和性情、性格3個主要方面相像。
文中提到：「因了形似和神似的統一，於是，晴雯形象的塑造的第乙個意義就在於映襯。她與黛玉形象合在一起，從下到上，由內而外，共同展開了對整個封建體系的叛逆，因而從乙個側面很好地體現了全書的主題。
」許山河在《黛影釵副各領**——論晴雯、襲人的悲劇形象》[11]一文中指出：「『晴為黛影』，晴雯的悲劇，其實是黛玉悲劇的預演。」「晴雯模樣的姣好，心靈的聰敏，心性的高潔，結局的悲慘，同黛玉如此相近相似。
清代塗贏在《〈紅樓夢〉論贊》中說：「晴雯，黛玉之影子也，寫晴雯，所以寫黛玉也。」徐肖舟的《「晴為黛影」試說》[12]一文主要是從兩人判詞、性格、結局的相關性進行比照分析，最後得出「晴雯就是紅樓夢中的第二個黛玉，副冊中的黛玉！
」李希凡、李萌也提到晴雯與黛玉，不只性情，連眉眼都有幾分相像。晴雯的率直、巧嘴、靈秀和「西施之美」，確有「林風」。兩人雖出身地位、文化修養與人生經歷懸殊，但都與寶玉情投意合，都活得真實自我。
文中還進一步分析了「晴為黛影」恐怕是晴雯招致王夫人憎惡的原因之一。陶瑋的《芙蓉辨—論黛玉、晴雯之「芙蓉」》[13]認為：「《芙蓉誄》誄晴雯實誄黛玉，這個芙蓉花神的哀悼意義與象徵意義是晴雯黛玉共用的，其真實指向是林黛玉，它預言著林黛玉最終的結局也是『仙逝』。
」也有學者對「晴為黛影」說持否定態度。如李慶信認為晴黛雖性格氣質上相同相近，是同中見異，異中見同，是「同而不同處有辨」，通過「同而不同處」，個性對照得更加鮮明，彼此分辨得更加清楚[14]。顏建萍的《冰心玉骨傲春風——**晴雯自尊自愛形象》一文也認為這種「影子」說否定了晴雯是乙個活生生的芙蓉藝術典型，抹殺或貶低了晴雯這一獨特的**隸的存在意義與美學價值，文章還進一步指出二者性格上的差異：
黛玉性格內傾，多愁善感；晴雯則比較爽朗外向；「就晴雯、黛玉之死而言，黛玉是為情而死，晴雯除了為情而死，更為自己的清白，為自己的人格而死。」謝鵬雄認為晴雯的標緻、犀利、驕傲、熱情、脾氣不好都有些像黛玉，但晴雯的驕傲與黛玉的驕傲大異其趣，晴雯比黛玉奔放，比黛玉大膽而無所顧忌，其死壯烈而震撼，比黛玉受盡折磨痛苦而死另是一種風格。文中還得出驚人的結論：
「他們兩人是作者心中忠臣烈士及高人的女子版，事實上她們可能都是忠臣烈士高人的副身、分身。」[15]
以上觀點都有其合理的成分，對認識晴雯以及黛玉的性格都有益處。從《紅樓夢》中的描寫來看，我們認為晴雯的確有黛玉之風。在對二者的身世、外貌、性格、命運相似的研究基礎上，進一步比較她們的語言、內心的同異，**寶玉對待她們的態度等，都有助於對這一論題的深入。
三、對晴雯死因的研究
近十年來學者對於晴雯之死的原因進行多方面的**，概括起來包括：晴雯自身的原因；社會大環境的因素；寶玉的責任；封建家族內部的權力鬥爭；襲人的告密、老媽子的進讒等。
顧紹炯、郭靜的《「彩雲易散」之謎——晴雯的悲劇美探微》[16]認為晴雯悲劇的產生有客觀和主觀兩方面的原因，客觀原因是以王夫人為首的封建勢力**，主觀原因是初期民主主義的代表人物賈寶玉只關心次要矛盾(女兒人權被踐踏)，置主要矛盾(賈府嚴重經濟危機)於不顧，結果一事無成。筆者認為這一論斷有失偏頗，因為就晴雯夭亡的客觀原因來說，社會原因應該是佔主要地位，就主觀原因來看，難道就只與寶玉有關？馬瑞芳在《趣話《紅樓夢》[17]一書中把晴雯之死歸結為王夫人所害，並分析王夫人**晴雯有4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借**晴雯排斥林黛玉；二是她本不喜歡風流靈巧之人；三是向邢夫人表白整肅家規；四是因為襲人打小報告。魏素花在《性格決定命運——淺探晴雯的悲劇命運》[18]一文中指出晴雯的悲劇命運有這樣幾點：晴雯在語言上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晴雯對所處環境沒有乙個清醒的認識；晴雯在行動上任性莽撞,不知進退。
這是對晴雯自身原因分析，但不夠全面。胡中方的《論晴雯悲劇命運的成因及意義》[19]分析晴雯悲劇命運的成因時說道：「造成晴雯的悲劇的即王國維所說的第三種悲劇，造成晴雯悲劇的並不是幾個『蛇蠍之人』，在她的悲劇中我們很難說哪乙個人是**，也無法對某個**進行懲處，但我們同時卻又會發現許多『無罪的**』包括賈寶玉也是『無罪的罪人』。
晴雯的悲劇乃是『共同犯罪』的結果，從賈母、王夫人，到襲人、王善保家的都參與了悲劇的製造，是製造晴雯悲劇的共謀。」
陳傑的《墨點無多眼淚多—論晴雯的性格和悲劇》[20]對晴雯悲劇性格的考察比較全面，他認為晴雯的悲劇是社會和性格的悲劇。文中特別提到「隨著晴雯末路的臨近，她自尊剛烈的性格愈見鮮明。晴雯以乙個16歲少女的天然青春氣質，一頭撞向了中國封建社會最厚重的一堵銅牆鐵壁，這就注定了她的悲劇命運和結局。
」同樣較為全面的還有勇慧的《心比天高身為下賤—試論晴雯的性格和悲劇命運》[21]，文章先從歷史背景、社會環境等客觀原因進行分析，接著考察了晴雯的性格、意志的不符合客觀實際等主觀原因，勇慧認為「晴雯『心』與『身』之間無法彌合的差距，構成了她性格與命運的對立與衝突，而這種『心』與『身』的不平衡狀態使她最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吳全民的《嚮往美好結局悲慘——**《紅樓夢》中晴雯的形象》[22]主要從3個方面分析晴雯是乙個悲劇人物：特定的時代注定了她的悲劇；特定的身份、階級地位決定了她的悲劇；雙層矛盾性格造就了她的悲劇。
這些分析都比較深入全面。
四、對其悲劇的社會意義的研究
對於晴雯的悲劇產生的意義，很多研究者也進行了深入的挖掘。如張桂傑的《試論晴雯的性格特徵及其悲劇的社會意義》[23]指出：「晴雯雖然死了，但她留下了乙個高潔傲岸、率真灑脫的審美客體，並且讓古往今來的讀者在進行觀賞的同時，體驗著精神的愉悅。
」鄭笑平在《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解讀晴雯性格悲劇的美學價值》[24]一文中也提到：「解讀晴雯的性格悲劇，讓人體味到一種痛徹肺腑的『痛快感情』，獲得了精神的愉悅、情感的滿足和審美的酣暢。正所謂：
面帶微笑哭泣，流著眼淚微笑。作為乙個獨特的藝術形象，晴雯的性格悲劇及其審美價值將給讀者永遠地思索和啟迪。」張曉豔在《試論晴雯的人物性格及其悲劇色彩》[25] 一文中從3個方面分析了晴雯這一人物的悲**彩：
一、晴雯是清代社會廣大被壓迫的奴隸們反**鬥爭的乙個縮影。二、晴雯之死是一部道德文化的悲劇。三、晴雯這個藝術典型所揭示的是人生悲劇。
最後還指出，曹雪芹塑造晴雯這個反奴性形象的悲劇命運是自然的、人類的，也是悲感的、壯美的、文學的。晴雯對封建階級的反抗，不是一種偶然的孤立行動，而是清代社會廣大被壓迫的奴隸們反**鬥爭的乙個縮影，其社會意義是深刻而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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