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位中學教師的教學反思經歷為例
胡定榮【專題名稱】初中語文教與學
【專題號】g351
【影印期號】2023年04期
【原文出處】《教育科學研究》(京)2023年1期第74～77，80頁
【作者簡介】胡定榮，北京師範大學教育學部課程教學研究院副教授，博士
一、問題的提出
教學反思作為促進教師專業發展的有效途徑，被一些教師教育研究者大力提倡，一些學校已經把教學反思作為一種教學制度，廣大中小學教師也在自覺不自覺地進行教學反思。但是，研究者通過觀察發現，相當數量的一線教師並沒有通過教學反思改進教學，更不用說通過教學反思成為教學名師。[1][2]
那麼，教師的教學反思為何不見效？對此，有的研究者基於對中學教師教學反思現狀的調查，把原因歸為教師缺乏自覺的反思意識、有效的反思形式、理論支援和集體反思的氛圍。[3]有的研究者基於個人的經驗觀察，把教師教學反思失效的原因歸為教師對反思認識的錯位、功利化思想和教育理論素養欠缺。
[4]這些研究有助於我們了解教師教學反思的實際處境和原因，但是，這些研究主要是從外部研究者的視角調查、觀察得出的結論，我們從中無法看到教師教學反思的完整經歷，傾聽教師教學反思過程中的真實聲音，因此，對教師教學反思失效的原因分析有可能失真。
從教師專業發展理論來看，教師的專業知識主要是一種實踐性知識，需要通過對教師自身實踐經歷的描述來進行詮釋。教師的教學反思知識作為教師的專業知識，也應從對教師的反思實踐活動的分析中獲得。
鑑於此，本研究以一位初中語文教師撰寫的研究課反思**為例，通過記錄教師教學反思的真實經歷，結合有效教學反思理論，剖析案例中的教師在教學反思的目的、內容和方式等方面存在的問題，揭示教師教學反思失效的真正原因，為教師教學反思活動的改進提供建議。
二、案例描述
筆者在參與北京市初中校建設工程過程中，在合作學校結識了教師m。在幾年的交往中，筆者發現，m是一位有愛心和進取心的教師，教學經驗較豐富，喜歡對自己的教學進行反思。m為中青年教師，m的教學反思在其所在學校教師群體中屬於中上水平，有一定的代表性。
在筆者指導的教學改進課題研究中，m積極參與課題研究，主動上研究課，並認真撰寫課例反思**。下面，筆者結合m在上完初二語文《背影》一課後撰寫的課例反思**，記述並分析m的教學反思經歷。
《背影》是初中語文的經典課文，m選擇它做研究課。為了上好這次課，m花了大量精力，對教材內容和學情做了認真具體的分析。通過教材分析，m認識到，課文是「把父親的背影作為敘述的主線，從其間傳遞出父親愛惜兒子的一片深情」的敘事散文，教材要求學生把握「愛」的主題，了解敘述、描寫等表達方式，揣摩記敘文的語言特點。
通過學情分析，m了解到，學生在閱讀課文後提出了如下疑問：為什麼以「背影」為題（8人）？父親是怎樣的人（5人）？
為什麼多次寫父親的背影（4人）？為什麼父親非要買橘子（2人）？為什麼說「何時再能與他相見」（3人）？
為什麼說自己「聰明」、父親「迂」（3人）？為什麼說「禍不單行」（2人）？為什麼要寫自己掉淚（2人）？
為什麼要等父親的背影混入人群中，「我」才上車坐下（1人）？
基於教材分析和學情分析，m設計了這節課的教學目標：1.在通讀課文的基礎上，從父親和「我」兩個不同的角度理清文章思路，理解文章主要內容，概括出文章主旨；2.
通過有感情朗讀、勾畫關鍵性語句等方法來體味和推敲重要詞語在語言環境中的作用，感受父愛始終如一和作者的情感變化。
上課時，m滿懷信心地走上講台，期待著理想的教學效果。那麼，實際的教學過程如何呢？下面是m整理的實錄：
師：同學們在預習時提出了一些好問題，都是經過自己認真思考的問題。我整理歸納為：
在「我」眼裡，父親是怎樣的人？有著怎樣的背影？老師再加乙個問題：
「我」是怎樣的人？在「我」眼裡，父親是怎樣的人？（我預計學生可能的回答是：
（1）父親是個堅強的人；（2）捨己為子（奉獻）的人；（3）關心、呵護兒子的人。）
生：沉默。（這是我料到的沉默。
這個班女生多，大多相對內向；男生雖然愛說，但有老師聽課就一言不發。接手這個班乙個多月來，我知道他們的這些特點，雖然在課堂上我多次鼓勵引導他們，但是只要有老師來聽課，他們的表現就不盡如人意。今天他們可能被十幾個聽課老師的陣勢嚇得無言了。
我有這個心理準備，於是向課代表提問）
師：（提醒，我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從文中你讀出了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可以用自己的語言，也可以用文中的語言。
課代表：（站起來，緊張得臉都紅了，低著頭，訥訥地說）父親是個很「迂」的人。
師：（當時我以為他會說些父親很疼愛兒子之類的話；這個回答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時想不出該怎樣接話。於是，我只好使出慣用法寶，把問題踢給學生）你們也認為父親是個很「迂」的人嗎？
生：父親不是很「迂」的人，他是個很愛自己的兒子的父親。
師：（由尷尬轉為高興）你用文中的話說說哪些地方可以看出父親很愛自己的兒子。
生：父親給我揀座位、買橘子。
師：那文章開頭可以看出父親愛兒子嗎？
生：能。比如文章說……
師：好。關於父親是不是很「迂」，後面我們再來理解……
課後，m對這節課做了認真反思，並且寫成了一篇反思**。在文中m說：這節課一開始的「迂」字一下就擊中了我，這個「迂」字讓我一籌莫展！
很明顯，學生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學生一下子說到父親「迂」，我一時根本就沒有想好怎樣回答，說到底，我沒敢接招！我又把它踢給了學生，打算利用學生間不同的認識來解決這個問題。
但學生也並沒有從正面直接回答；雖然我承諾後面會處理對這個字的理解，但是這節課後面要講的其他內容也比較多，根本就沒有時間。
那麼，m為什麼不敢接學生的招呢？m從學生和自己兩方面進行了分析。從學生方面來看，m認為，自己在其他班上這節課的時候效果很好，這個班學生不愛發言，不敢發言，不願參與課堂活動，課堂學習氣氛沉悶，配合得不好；從自己方面來分析，m認為，對「迂」字的處理暴露出自己的問題：
備課不足，研讀不深；課堂駕馭能力不夠，應變不及；缺乏教學智慧型，專業能力欠缺等等。針對學生的原因，m一度發誓再也不在這個班上公開課了；針對自己的原因，m有些後悔和遺憾，認為要是換成其他教師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m的教學反思的效果如何？筆者在與m的交流中發現，由於m的教學反思得出的結論籠統並且有些消極，m教師沒有找到不敢接招的具體和關鍵原因，沒有找到明確的改進方向，後期的教學效果也未得到明顯提高。
三、理論分析
為什麼教師反思了教學其教學效果卻得不到改進，原因在**？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從理論上講，教學反思到底思什麼？為什麼思？怎麼思？
帶著這些問題，通過文獻分析，筆者發現，教學反思是乙個有多種含義的概念。不同的教學反思定義主要涉及對思什麼、為什麼思和怎麼思等問題的不同看法。
綜合起來看，不同的教學反思定義都把教學反思作為教師專業發展的途徑，作為教師通過對自身教學實踐經驗的學習獲得教學知識的途徑。其主要的理論依據來自經驗性學習理論和情景認知學習理論。[5]依據這兩種學習理論，教學反思研究者認為，教師的學習或專業成長需要在真實的情境中，基於對自身教學經驗的思考來進行。
根據我們對教學反思定義的分析比較，筆者認為，教學反思作為教師獲得教學專業知識的途徑，是指教師在真實的教學情境中，通過對自己教學觀念和行為合理性的質疑來獲得教學知識的認識過程。
結合對教學反思概念的理解，筆者認為，有效的教學反思活動應該具有以下特點：
1.以自己的教學活動為物件
教學反思作為教師獲得教學知識的一種方式，在學習內容上，不同於對教學理論知識和學科知識的學習，應以教師自身教學實踐經驗為學習思考的內容。這意味著教師的教學反思要從自己的教學活動出發，發現問題，提出改進教學的措施。
2.以對自己的教學觀念和教學行為的合理性的質疑為內容
教師的教學經驗是教學觀念與教學行為的統一體。教學觀念指導教學行為。教師的教學行為往往受自己的教師觀、學生觀和教學觀的影響而不自覺。
因此，教師進行教學反思，需要根據教學結果對自己的教學行為和教學行為背後的一些想當然的教學觀念的合理性進行質疑，產生問題。可以說，沒有對自己的教學觀念和教學行為的懷疑，就沒有教學反思的動力和方向。
3.以觀察和系統的思考為方法
不同於教師日常對自己的教學活動所作的主觀推測和玄想，進行教學反思，教師需要處於乙個疑難的情境中，形成乙個問題，提出假設，驗證假設，得出結論。這是乙個系統、深入、持久的思考過程。教學反思的首倡者杜威曾經說過，乙個有思維的人，是指他能夠審時、度勢、深思熟慮，根據對情景的觀察產生問題和疑難，提出假設，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6]可以說，沒有正確的思考方法，就得不到合理的思考結果。
4.以幫助教師改進自身教學實踐和獲得教學實踐知識為目的
不同於專業教育研究者的思考，教師的教學反思不是為了獲得理論知識，滿足研究者的求知慾，而是以增長自己的教學實踐知識和提高教學效果為目的。教學反思是思考與行動結合的過程。教學反思起源於教師在教學實踐中面臨的疑難或困惑情境，教師的思考目的就在於消除自身教學思想上的困惑，尋找改進的對策，糾正教學行動的偏差。
在教學反思活動結束後，教師應該有一種藥到病除如釋重負的感覺。
通過分析m的教學反思文字，我們可以看出，m的教學反思有這樣幾個特點：（1）反思的內容圍繞教學行為——「不敢接招」來進行；（2）反思的方法主要是根據個人的經驗和猜測；（3）反思的結論是把自己教學行為失措（不敢接招）的原因歸之於學生配合得不好和教師自身能力和智慧型的欠缺。
對照有效教學反思活動的要求，我們發現，儘管m對自己的教學活動進行了反思，但是，這種教學反思存在以下缺陷：
第一，m的教學反思沒有對自己的教學觀念的合理性提出質疑。教師的教學觀念通過教學行為影響教學結果。教師的教學觀念具有內隱性，它潛在地影響和支配教師的教學行為而不為教師所覺察。
教師往往依據內隱觀念，想當然地作出決定。教師的教學觀念的核心是教學觀。從教學觀來看，教學是教師教學生學的活動，教師的教是為學生的學而存在和服務的。
但是，m把教學看成是學生配合教師的教的活動，認為課上得不好是因為學生配合得不好。這是一種本末顛倒，由此導致m在進行教學歸因時，不自覺地把原因歸之於學生，而不懷疑自身的教學觀念。閱讀教學應基於學生的理解和個性化的表達，教師應鼓勵學生結合個人的經驗和體會說出不同的感受。
但是，m把閱讀教學看成是固定知識和標準答案的獲得過程，一旦學生的答案不在教師預設的範圍之內，教師就不敢接招。
第二，m的教學反思沒有根據對自己的教學行為的合理性的質疑來進行。有效的教學反思是通過對自身教學行為的認真反省來實現的。課堂教學行為包括教學任務的呈現、組織、實施和檢查。
從m的反思內容來看，m只是從學生和自身素質兩方面進行了反思，沒有結合教學過程中的行為來反思。事實上，從教學任務的提出來看，m提出的教學任務並不明確，「父親是怎樣的人」，這個問題到底要問什麼？是要問父親的外貌特徵還是人物的思想性格？
學生對此並不理解或不確定。這導致學生不知道從何說起，害怕說錯。從教學任務的組織來看，如果要揭示父親的人物形象，應該用什麼方法？
教師沒有對學生進行學習方法的指導。事實上，如果學生知道揭示父親的人物形象可以通過人物的語言、動作和肖像描寫來完成，對於父親的人物形象是什麼的問題，就應該可以迎刃而解。從教學任務的實施來看，教師把問題拋給學生，讓學生進行討論交流，但是，對於討論活動應該如何組織、學生可能作出什麼回答、教師又應該如何引導，教師心中無數，也沒有作出明確的設計安排，這導致教學最終放任自流，教師失去了對教學的控制。
第三，m的教學反思缺乏系統深入和有證據的思考。根據杜威的反省思維理論，教師要進行有效的教學反思，應該在複雜的教學情境中意識到自身的觀念和行為存在的問題，分析原因，提出假設，通過觀察來收集資料驗證自己的假設，獲得教學實踐知識。從m的反思過程來看，其反思沒有聚焦到自己的具體的教學觀念和教學行為，反思的證據主要是根據個人的主觀推測，沒有對學生的觀察和訪談，沒有運用系統反思的方法去收集資料得出可靠的結論。
這就使得m找不到學生不理解教師提出的問題和自己不敢接招的真正原因。
第四，m的反思缺乏同伴和專家的引領。教學反思是教師學習成長的途徑。教師的學習，是在真實的教學情境下，通過與同伴的交往主動建構自己的教學實踐知識的過程。
有效的教學反思需要借助同伴的合作交往，消除個人經驗和認識的侷限，達到對教學現象的深刻理解。m的教學反思主要是教師個人的主觀推測，由於自身經驗的侷限，導致m無法意識到自身教學觀念和教學行為存在的問題。
四、結論與啟示
通過對上述案例的描述和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案例中教師的教學反思之所以不見效，是因為教師把教學反思當成對教學的一般思考，沒有掌握教學反思活動的目的、內容和方法，因而不能成為有效的教學反思者。
筆者認為，教師教育者和學校管理者應發揮教學反思促進教師專業發展的作用，不能一般性地號召或提倡教師進行教學反思，讓教師個人去摸索教學反思之道；應教會教師反思，幫助教師明確反思的目的、內容和方法；教學反思的培訓不能從理論知識的傳遞出發，應從教師的經驗和具體情境出發，幫助教師診斷問題，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案，驗證方案的效果，使教師通過對自身反思實踐的反思，形成正確的教學反思觀，掌握教學反思的基本技能。
語文長春版第八冊《看不見的愛》教學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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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成功之處 將教學過程中達到預先設計的教學目的 引起教學共振效應的做法 課堂教學中臨時應變得當的措施 層次清楚 條理分明的板書 某些教學思想方法的滲透與應用的過程 教育學 心理學中一些基本原理使用的感觸 教學方法上的改革與創新等等，詳細得當地記錄下來，供以後教學時參考使用，並可在此基礎上不斷地改進 ...
對當前教師教學反思的反思
作者 梁冬冬 師道 2014年第02期 曾經有人談到，乙個人或許工作20年，如果沒有反思，也只是一年經驗的20次重複，除非善於從經驗教訓中吸取教益，否則就不可能有什麼長進。實踐告訴我們 教學反思對教師職業成長的影響作用是巨大的。教學反思被認為是，教師專業發展和自我成長的核心因素。因此，教學反思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