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美蘭
周思聰的畫，是她自己這個人的本色，她從不
恃才認為自己「天資平平」。而賞畫人，往往為她藝術的這種天然本色所吸引，並深深感悟到其中蘊藏的非凡才華，不期然而為之撼動心魄。正所謂「—
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純真」。
思聰在她短篇自傳》裡說：「我的經歷簡
單而幸運，說來話短。」藝術畢竟是複雜的，不
可思議翻開世界藝術史，一些不幸的、命運悲
慘的藝術家，可能寫出無比歡樂的頌歌；而另
一些被認為「幸運」的藝術家，作品中卻透露著無言的憂戚與悲傷。８ｏ年代，我對造型藝術
中的「悲劇」因素發生興趣，寫過一篇**性論
文。回顧周思聰的畫，既無定型亦無定法，變化
萬千，然而，我從中總是讀出「悲劇感」。崇高的悲劇美，是藝術家慈愛之極至表現，慈愛之極，
歸於大悲。悲劇往往又是動盪變革的時代必然生精神產物，敏感的藝術家會率先感應。
《長白青松》（１９７３年）、人民和總理》
（ｉ９７８年）是周思聰４０歲以前的代表作。這兩幅
作品表明藝術家作為２ｏ世紀五六十年代青年人
的典型心態——乙個單純而熱烈的理想主義
者。《長白青松》，構思源於乙個現實的真實故
事，女主人公原型是思聰所在北京畫院一付前輩畫家的愛女。這個女孩在東北建設兵團，為救火護林長眠於長白山下。在畫幅裡，思聰讓年
輕的獻身者活著歸來。她穿戴著厚重的皮帽，
棉軍衣，夾裹著長白山的嚴寒風雪，回到了母校，手捧青翠的幼松，向老師敬禮。
５年之後，在邢台**重災區醞釀完成的《人民和總理》，同樣以悲情揉進藝術家自己
的回憶和哀思，通過藝心、文心釀成醇酒，還原於現實情景，以寫實手法傳達一種悲慟起伏的
感情——不論作者本人和觀賞者是否完全意識
到，悲劇因素就像一粒種子，早已經埋藏在周
思聰精神思維深層。
《礦工圖年）——是崇高的悲劇美之成型力怍。作品應邀在日本東京上野
美術館展出，震動了一衣帶水的兩岸。日本東道
土、著名畫家＿丸小『立里、赤松俊子夫婦激動地說：「要抬著它，走遍全日本！」
中國觀眾至今還沒有機會親睹大型組畫礦ｔ圖》原作。組畫由９幅相對獨立的巨大畫
面構成：史詩＿｝牛豐題，悲壯沉鬱的風格，內涵與
形式整一結構空間處理、變形手法和藝術語
言休現著大膽的獨創性和勇敢的探索精神。今
天看來，可以評為２ｏ世紀中國精神、愛國主義、人道主義和現代感相統一的悲壯紀念碑。在日
本展出時，其主體部分被印成專集《坑夫圖－周
思聰畫集》（日文版）。
ⅸ王道樂土 、《人間地域》、《遺孤》、
分別以人塔式梯形結構、人牆式塊面結構、螺
角式圓轉形結構，實現其不同側而、不同視角
的特定內涵。王道樂土》——如同悲愴交響
樂的序曲，沒有柯勒惠支藝術裡那種純粹的「中北歐式」激犴、奔突的爆發力，而以內向的情緒、強犟的沉默感實現苦難者的亞洲——中國特質。匝彎的背脊和沉重的煤礦層凝結為一體。哀老、飢餓、貧病、白骨……構**塔。
基層是被迫低頭、反臂、支撐著雙手、強跪的女性群像——或為歷史性悲劇頂點。文革年代的反思
與沉重經歷，作為不可磨滅的回憶，加深』，青年畫家關於民族歷史的災難性體驗，深化了構思。《人間地獄》——到處是墨黑的背脊，墨黑
的坑壁，相抵相切。到處是墨黑沉沉無底深淵
般的礦井隧道。最暗處，微光在閃動，逼視的眼
睛，～腔怒火，像快要點著了！使人聯想到桐勒惠支那個磨鐮刀老婦人的眼光——「她那小小
的兩眼裡，是充滿著極頂的憎惡和憤怒」（魯迅
評語）。遺孤中的姐弟、母女、祖孫、棄嬰、孤兒，好象破卷在噩運漩渦裡，悽聲叫喊。怍此畫時，周思聰已是兩個兒女的母親，人間的困苦、風雨、悲運、小幸，已經收存她的藝術家的眼中，她的慈母的腕裡
《礦工圖》是對日本侵略者罪行的永恆**，也是指向世界上一切不義、一切強權暴力
的檄文德國女版畫家凱綏柯勒惠支，是少年周思聰崇拜的第一位畫家。差不多同時期，前面
提到的兩『立日本畫家所作廣島原爆圖＊也震嚏過她的心靈。為人民悲慘的命運抗爭，為無
辜的受難者呼喊，這偉大的藝術，激勵過不少
同時代中國藝術家。周思聰作《礦丁圖 ，應該說是反響最力的一爪。
礦工圖是未完成的傑作。繼《礦工圖
之後，周思聰推出著名的兩大系列：「彝女系列」、「荷境系列」以及獨特的水墨山水畫，充分顯示了她多方面的卓越才華。
悲劇意識的激越亢奮，在「彝女系列」裡
轉化為一種深沉抒發。一而再，再而三，屢屢出現在周思聰筆卜的涼山彝女，她們負薪背水、力頂重荷，或疾步於曠野，或喘息於山林，其內涵絕不是單層面的。她既是真誠歌頌那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的人，也是融入
自己ｌ『乍為女性的沉重體驗。還有，思聰曾傾心
而談，使我豁然解悟：耶深帶悲劇意味的人性美、人間親情，才是潛藏於她整個藝術世界深層的精神核心。而悲天憫人之心態，凝聚＿丁藝術至高點的原發力，是她那負重一生的善良母親，是為人間作出巨大奉獻的母愛。
當代女作
家冰生往事中說：「在別人只是模糊記
著的事情，然而在心靈脆弱者，已經反覆而深深地鏤刻在回憶的心版上了。」思聰曾回憶幼小時候，最高興的莫過於跟隨母親去姥姥家，
坐在「生著黑鬍子的外祖父」膝下玩耍。外｝且
父足中醫——草藥郎中，能寫詩畫畫。母親受到良好教育，愛讀書也會吟詩，但在北方村鎮
舊式大家庭裡，做不完的家務，埋沒了她
的聰慧才華。記得夏天傍晚，喜歡搬了小凳坐在家門口，等媽媽講故事。媽媽天忙到晚，眼看忙完了，要講故事啦！可是，又得去推碾子，準備明天一家ｌｊ糧…這是思聰童年印象最
深的。就這樣，默默地等著、盼著，直到暮色吞沒那勞瘁的身影今天，只有輕輕喟嘆：「母親
的操勞，使我暗想：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吧！」
那種與苦澀、與悲劇意味不無關聯的人性美，
人間親情，自然而然滲入周思聰的藝術，直到
大約從煙霧茫茫的雨亦奇》開始，周思聰進入「荷境系列」的創造。「荷境系列」，實是
她自我內心世界、自我人格的審美觀照。１９９２年，
思聰師從蔣兆和先生，主攻人物，後來成為當代著名的寫意人物畫家。然而始終難於忘懷山水。偶一為之，出手不凡。８０年代初有條件集中畫了一批山水小畫，格局博大。不久，一幅墨色
渾然濃重的大型山水《曦微》，在上海參展，受
「彝女系列」深層。這是金子，這不尋常的含
金量，使她一系列蒼煙似海的神妙之作，愈發
形成「荷境系列」的高峰。荷境，以罕見的創
造力和才思，從多視角、多側面、多時空不斷
產生內在精神性的魅力。蕩漾於畫面空間那種「平凡的與「靜謐的大自然」相親相依的情
份，使觀者為之悲楚動心。微茫暮色，是荒原上
地切入，把握著「象外之象」。這是清寂的心靈，超越病痛，投入大自然的一種方式。悲情與淡泊相融；回憶與冥想交織；墨韻將荷葉推向廣大天字，月色、暮靄之間，偶一閃現紅或白的花瓣，頓生「坐對荷花兩三朵，淚眼相看看不
盡」之感。周思聰的藝術，通過「荷境系列」，
到矚目和好評。ｌｏ年後，當時觀展的著名美國學
者、中國美術史專家高居翰教授指出：這是他
負重者已該歇息的呼喚，也是彝族姐妹顯示純樸的人性美、人間親情的聖光。
如果比較下８ｏ年代中期以前和以後周思聰的中國寫意人物畫藝術，可以約略看出，重墨乾筆，反覆皴擦，脫胎於西像素描造型法，經
過推演、嬗變、簡化、變形，轉型為輕描淡寫；細線墨暈重合、漫汗交匯、傳神為上的中國畫意
看到的第一幅周思聰山水原作，格外具有獨特的風格和個性。當時尚未意識到，「她的那張山
水畫和巨型悲劇作品礦工圖》之間，無論在
心理上或在技巧上竟都是有眾多共同之處。」
（《周思聰的畫》）
原來１９８１年，周思聰代表中國文聯，接待她訪日期間結識的日本友人前來訪華——陪同著名老畫家丸木位裡、赤松俊子夫婦旅行寫
向著涵映人生，容納自然的最高精神形式躍動，將現代西方藝術旨在暗示、旨在象徵與傳統的
東方藝術旨在詩情、旨在哲理通達一氣，進入
一象造型法——大面積的虛空、粗壯的樹幹、點苔式的落葉，一兩朵舒卷飄浮的雲層，交錯分割空間，加上空白、奇正的營造，構成單純感、
整體感極強的現代意趣，一切暗含在淡然無
個像和平的夢一樣微茫、寧靜的自在雲水鄉。
在雲水自在的荷境中似乎瀰漫著一種「超自然的氣氛」，也流盪著一種半隱半顯、飄浮不定的思想和感情的游絲，包容著藝術家的美好憧憬和對未來人類和平幸福的祝願。
周思聰對山水畫早有所鐘。１９５９年５月，李可染先生帶領中國畫系首屆五年制本科生往頤和園短住，第一次上山水寫生課。周思聰畫的頤和園一角》，由先生親自選中，薦為國際青
生。沿江南——蘇、杭、無錫，轉桂林、湘江、嘉陵江而行，為期乙個多月。朝夕相處，交談作
畫，對於周思聰放手山水畫的探索和實踐成為
極、墨與色的微妙變化之中，完善了獨具個性、
煞有韻味的周思聰水墨寫意畫語系。淡淡墨韻中，著筆一兩種中間色，從而大容量釋放出東
重要契機。她至今珍藏著丸木先生大手筆留下的整本山水冊頁，那粗筆豪放的大寫意山水，
對周思聰後來悲壯格調的山水藝術產生不可忽視的靈啟作用。她此行由一批西湖雨景、嘉陵江霧開始，成為審美觀照的心結。從而朝著「山
方藝術獨有的璀燦光華。周思聰對發展中國現
代人物畫，擴大其審美領域，豐富完善寫意畫
表現力作出重大貢獻。年聯歡節參賽作品，榮獲銀質獎。專業分科，周水系列」、「荷境系列」雙向展開，與寫意人物同軌攜進，預示著乙個全面豐收期，也是藝術成熟期的到來。
１９９２年，「周思聰水墨畫展」先後在美國、新加坡、中國香港等國家、地區展
出，獲得巨大成功。山水藝術成為周思聰藝術
世界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山水出雲》、《雲
歸山色深》、《野趣》、《小屋》顯示了藝術造詣
的高度成就。渾穆大氣和空靈奇逸相互滲透，滋養情致與天趣童心熔融一起，傳統精神與現代感素稱矛盾的兩極，在這裡相反相成，人法
出法，獨標品格。石魯論山水雲：畫山就是畫
人，畫人格、畫精神、畫自己。以思聰山水藝術
相印證，終可信焉。
近年周思聰承受住周身關節嚴重病痛的折磨，以指根夾筆作畫。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為山水藝術一代宗９幣——也是她的恩師李可染
先生造像。綿勁的游絲描，貫穿著情意、神韻風采。一位手持大畫夾、寧靜謙和的「自發學童」，足登布鞋，風塵僕僕，策杖緩步，朝著無限江山走去。——這裡包含著周思聰自己長年來的心
願，不幸竟成絕筆。我將此作的複製珍品，懸掛
案頭，與「李可染逝世三周年９２李可染藝術展」的展標畫春雨江南圖》平列一起。眼前春
雨霏霏，朦朧一莫辨今夕是何年……
周思聰秋天的素描紙本設色１９８３年
（原載《美術》１９９６年第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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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鐵維偉 景德鎮陶瓷 2016年第02期 摘要陶瓷藝術發展至今已經千年，經過祖輩的創作取得了耀眼的藝術成就和輝煌。隨著現在技術和創作思想的豐富，具有更多現代意義的陶瓷藝術作品不斷出現，並且將中國的陶瓷藝術帶上了乙個新高度。關鍵詞陶瓷藝術 現代藝術 精神美感 現代陶瓷藝術從誕生到發展至今都有著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