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俄語教學(季刊)2023年第3期(總第78期)
郭聿楷北京外國語大學
句子間的蘊涵關係是一種包含性的語義關係。句子間的蘊涵關係與詞語間的上下義關係、概念間的包孕對立關係有些類似，它們之間也有內在的相互聯絡。
什麼是蘊涵關係?先舉乙個簡單例子:「張三是個男人」蘊涵「張三是個人」，兩句之間有一種憑語言直覺就可判斷的包含關係。
對蘊涵關係可以作一種通俗、樸素的解釋：甲句子不言而喻、自然而然地意味著乙句子，或者甲句子自然而然地包含乙句子的意思，那麼甲句子即蘊涵乙句子。如「張三是個男人」自然而然意味著「張三是個人」。
這是憑語感、憑語言直覺對蘊涵關係的判斷。如果從理論上進行科學**，則可運用一些邏輯和語義規則，來準確判斷句子間的蘊涵關係，並對這一現象進行深入的理論分析。
兩個句子之間蘊涵關係的產生，是因為這兩個句子中某相應成分(命題的變元或謂詞)之間存在上下義關係，也可以說是因為兩個句子中相應的成分表示的概念之間存在包孕對立關係。如上邊舉的例子中,「人」與「男人」有上下義關係，兩詞表示的概念有包孕對立關係。
利奇在論述蘊涵問題時認為，有蘊涵關係的兩句子中，呈上下義關係的變元是表特指意義還是類屬意義，這會影響蘊涵方向的變化。以下是利奇的例子:
「我看見乙個男孩」蘊涵「我看見乙個孩子」(特指)。此時包含下義詞(男孩)的句子
蘊涵包含上義詞(孩子)的句子。
「孩子們是個麻煩」蘊涵「男孩們是個麻煩」(類屬)。此時包含上義詞(孩子)的句子
蘊涵包含下義詞(男孩)的句子。
所以，表特指和類屬意義的變元如呈上
下義關係，那麼它們造成的句子間的蘊涵關
系恰好方向相反。①
根據這一規律，利奇設定了以下蘊涵公式:
如果除下列情況外,x和y相同，那麼x 蘊涵y:
1.x含有變元a，而y含有變元b，同時
2.a是b的下義詞(a和b有特指意義
.м)或者
1.x含有變元a，而y含有變元b，同時
2.b是a的下義詞(a和b有類屬意義)②
利奇根據變元的上下義關係和變元表示
的是特指意義還是類屬意而設定的蘊涵公式，值得進一步**。
首先應明確「蘊涵」的概念。
語言學家一般將「蘊涵」定義為詞語間的
上下義關係造成的句子之間的包含性語義推導③。這是乙個不甚精確的「蘊涵」定義。為
了準確判斷兩句子之間是否存在蘊涵關係,
學者們從兩句子真值的相互關係出發，提出
48①②
③見《語言學百科詞典》，上海,1993。
同上，第190—191頁。
見利奇:《語義學》，上海,1987,189—190頁。
了更精確的蘊涵關係驗證公式:
如果x蘊涵y,那麼:
1.x為真,y也為真:如果「他看見乙個男孩」為真,那麼「他看見乙個孩子」也為真。
2.x為假,y或真或假:如果「他看見乙個男孩」為假,(即他沒看見乙個男孩),那麼「他看見乙個孩子」或真或假(可能他看見乙個女孩,也可能他什麼孩子也沒看見)。
3.y為真,x或真或假:如果「他看見乙個孩子」為真,那麼「他看見乙個男孩」或真或假(他看見的那個孩子可能是男孩,也可能是女孩)。
4.y為假,x也為假:如果「他看見乙個孩子」為假(即他沒看見乙個孩子),那麼「他看見乙個男孩」也為假(即他沒看見乙個男孩)。
利奇認同這四條驗證規則①。但這四條驗證規則與他提出的兩種蘊涵方向的蘊涵公式發生矛盾。第一種蘊涵方向(即包含下義變元的句子蘊涵包含上義變元的句子:
「他看見乙個男孩」蘊涵「他看見乙個孩子」)與這四條驗證規則符合,而第二種蘊涵方向(即包含上義變元的句子蘊涵包含下義變元的句子:「孩子們是個麻煩」蘊涵「男孩們是個麻煩」)卻只與1、3兩條規則符合,而與2、4兩條規則不符合:
1.「孩子們是個麻煩」(x)為真,「男孩們是個麻煩」(y)也為真。
2.「孩子們是個麻煩」(x)為假,「男孩們是個麻煩」(y)也為假。
3.「男孩們是個麻煩」(y)為真,「孩子們是個麻煩」(x)或真或假(取決於「女孩們是個麻煩」的真假)。
4.「男孩們是個麻煩」(y)為假,「孩子們是個麻煩」(x)或真或假(取決於「女孩們是個麻煩」的真假)。
於是就產生乙個問題:「孩子們是個麻煩」與「男孩們是個麻煩」之間的關係算不算蘊涵關係?或者說,蘊涵關係是不是只指包含下義變元的句子蘊涵包含上義變元的句子這一種型別?
語言學著作在談論蘊涵關係時,一般只指出兩句子某相應成分呈上下義關係,而並不明確說明蘊涵句與被蘊句中相應二成分哪個為上義,哪個為下義,也不涉及蘊涵方向問題。但舉的例子一般是包含下義成分的句子蘊涵包含上義成分的句子,即「他看見乙個男孩」蘊涵「他看見乙個孩子」這一類。
利奇在論述「基本陳述」時,把蘊涵視為是基本陳述的一種型別。基本陳述是憑人的語感可判斷的陳述型別,如同義、矛盾、異常、前提以及蘊涵等。利奇認為,這是進行語義分析的基礎,由此可以演繹出各種有關陳述的理論。
對蘊涵關係的判斷,語感和直覺具有首要意義。「他看見乙個男孩」蘊涵「他看見乙個孩子」,「孩子們是個麻煩」蘊涵「男孩們是個麻煩」,有正常語感的人憑直覺就可以判斷,它們之間存在包含性語義關係。至於用句子真值關係進行推導的驗證公式,則是為明確判斷蘊涵關係而創造的驗證手段。
此驗證公式顯然只是針對「他看見乙個男孩」蘊涵「他看見乙個孩子」這一種型別,而利奇所說的「孩子們是個麻煩」蘊涵「男孩們是個麻煩」則被排除在外。如果驗證公式與人憑直覺判斷的蘊涵關係發生矛盾,那麼,就應該捨棄其中之一了。本文對蘊涵關係採取寬泛理解,即兩種蘊涵方向的句子關係都視為蘊涵關係,而不採用四條驗證公式作為判斷蘊涵關係的標準。
根據以上意見,我們把蘊涵關係界定為:由於兩句中相應成分的上下義關係(其他成分相同)而形成的兩句間的包含性語義關係。
蘊涵關係有兩種方向:
一、包含下義成分的句子蘊涵包含上義成分的句子,如「他看見乙個男孩」蘊涵「他看
49①見利奇:《語義學》,上海,2023年,第396頁。
見乙個孩子」,我們稱這種蘊涵關係為「正向蘊涵」。
二、包含上義成分的句子蘊涵包含下義成分的句子,如「孩子們是個麻煩」蘊涵「男孩們是個麻煩」,我們稱這種蘊涵關係為「反向蘊涵」。
利奇認為,影響蘊涵方向的是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變元是表特指意義還是類屬意義。但是,對語言材料的分析表明,影響蘊涵關係和蘊涵方向的有多種因素。以下用俄語句子作為例證材料分別加以論述。
一、指稱特點
1.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定指(特指),兩句有正向蘊涵關係。如
2.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類指(指類整體),兩句有反向蘊涵關係。如:
定指和類指造成的蘊涵方向的差別,可作如下解釋:
定指物件是類中的一分子,同時也是上義詞表示的類中的一分子。如「乙個男孩」是「男孩」類中的一分子,同時也是「孩子」類中的一分子,如下圖所示
:因此,「乙個男孩」也就意味著「乙個孩子」。所以,「他看見乙個男孩」就蘊涵「他看見乙個孩子」。
類指情況則不同。「男孩」類包孕在「孩子」類中。與「乙個男孩」就意味著「乙個孩子」不同,「男孩」類並不意味著「孩子」類,但「孩子」類卻包含「男孩」類。
因此,「孩子們是個麻煩」就蘊涵「男孩們是個麻煩」。「男孩」類與「孩子」類有包孕關係,「乙個男孩」與「乙個孩子」卻無包孕關係。因此,「這個孩子是個麻煩」就不可能蘊涵「這個男孩是個麻煩」。
3.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指類中一分子(指名詞性合成謂語中的名詞或
性質命題中的謂詞)②,兩句有正向蘊涵關
系。如:
4.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泛指類中不確定物件,兩句有正向蘊涵關係。如:
50①②邏輯學中常把「張三是教師」,「他是北京人」這類句子中繫詞「是」字之後的謂詞理解為類指:「張三是教師」即張三屬於教師類。對此筆者表示懷疑。
漢語中「張三是教師」與「張三是一名教師」的意義及「教師」的指稱特點相同;英語中這類句子中要用不定冠詞「a 」,如john is a teac -her .可見,此處「教師」並不表類,而表類中一分子。此處,邏輯學的「周延」理論認為,這類句子中「教師」不周延(它斷定的不是「教師」的全部外延),這也說明此處「教師」不表示類。
「→」表示「蘊涵」。
二、量詞
1.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帶有全稱量詞,兩句有反向蘊涵關係。如
11-ойгруппы1-гокурса.
2.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帶有存在量詞,兩句有正向蘊涵關係。如:
1-ойгруппы11-гокурса.
三、否定
句子的謂語被否定後,對某些型別的句子來說,蘊涵關係不受影響;對另一些句子來說,蘊涵方向會改變。
1.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定指,謂語被否定時蘊涵方向不變。如:
意味2.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類指,謂語被否定時蘊涵方向也不變。如:
3.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指類中分子,謂語被否定時蘊涵關係改變方向。如:
4.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是泛指類中不確定物件,謂語被否定時蘊涵方向也改變。如:
到人5.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帶有全稱量詞和存在量詞,謂語被否定時蘊涵關係不變。如:
51四、邏輯重音
兩句中呈上下義關係的成分如帶有邏輯重音,這會影響蘊涵關係,或者說是破壞正常的蘊涵規律。
一般情況下蘊涵但如果мужчина帶有邏輯重音(如強調иван是男人,不是女人),此時就不再蘊涵
一般情況下蘊涵但在中處對比地位,也帶有邏輯重音,此時也不再蘊涵
某些語氣詞可加強句子成分的語義負荷,賦予該成分邏輯重音,從而改變正常的蘊涵規律。如:
一般情況下蘊涵但中語氣詞только賦予其後的成分以邏輯重音,此時這個句子不再蘊涵
一般情況下蘊涵但中даже賦予хинди以邏輯重音,這時此句不再蘊涵
包含某成分的句子與另一不包含相應成分(有虛變元)的句子之間也可有蘊涵關係。
虛變元是形式上不出現的變元,但它在句子中隱含存在,或者說,是其他因素的存在暗示此虛變元的存在。如:онест.
可視為是包含乙個虛變元「пища」。這樣就蘊涵онест.,因為пища是мясо的上義詞。
再如蘊涵後一句中無施事主體,但隱含存在蓋房子的「люди」,這是乙個虛變元。люди與рабочие有上下義關係,所以兩句之間有蘊涵關係。同理蘊涵蘊涵онпишет.
等等。以上講的都是兩句中名詞的上下義關係造成的兩句子間的蘊涵關係。除此之外,兩句中動詞的上下義關係也會造成兩句子間的蘊涵關係。如:
因為хо-хотать義為它應是смеять-ся的上義詞。同理:
動詞加乙個副詞與未加副詞的該動詞之間的關係也可視為是上下義關係,這也會造成句子間的蘊涵關係。如:
從以上這些例子可以看出,動詞的上下義關係造成句子間的蘊涵關係時,一般都是包含下義動詞的句子蘊涵包含上義動詞的句
52中國俄語教學(季刊)2023年第3期(總第78期)
喜讀《俄語古文讀本》
李錫胤黑龍江大學
《俄語古文讀本》,左少興編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23年版。全書316頁,分兩部分。第一部分(1—101頁)簡明扼要地介紹了古俄語的文字、語音系統和語法系統以及它們的沿革。
第二部分(103—304頁)是文選及附錄。最後是「主要參考書目」和「後記」。
學習外語的人有乙個共同的體會:學會表達日常意思是一回事,進入所學語言所代表的文化是另一回事。我十分同意中國俄語教學研究會劉光準秘書長在一次會議上的講話,他勉勵中青年俄語教師要「努力做到古今會通、中西會通,在學術上能微觀嚴謹,巨集觀開闊。
」本世紀50年代,不少蘇聯語文學者來華執教,當時我國主要俄語院系紛紛開設俄語歷史語法課。教材是引進的幾種俄文原著或各校自印的講義。後來中國人民大學公開出版了專家講義,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切爾尼赫的《俄語歷史語法》(1959)。
再後來,俄語成了「修正主義語言」,古俄語更無人敢問津了。撥亂反正以來,華中師大楊雋教授的《俄語歷史語法概論》(1987)問世。就我所知,這是我國國人著作的第一本系統的(廣義的)俄語歷史語法書,取材相當豐富,吸收了俄羅斯學
子。形容詞的上下義關係也會造成兩句子之間的蘊涵關係。如:
是的上義詞是的上義詞是的上義詞。)
形容詞的上下義關係造成句子間的蘊涵關係時,一般也都是包含下義形容詞的句子蘊涵包含上義形容詞的句子。
動詞、形容詞的上下義關係造成的句子間的蘊涵關係遠不如名詞的上下義關係造成的句子間的蘊涵關係那麼豐富、典型而且有規律性。所以,本文所**的主要也就是名詞的上下義關係造成的句子間的蘊涵關係問題。
影響句子間蘊涵關係和蘊涵方向的因素,自然不只是以上所說的幾種。比如,詞的周延問題、謂詞的詞彙意義問題、語氣詞的作用以及各種語境因素和語用因素,似乎也都是影響蘊涵關係的因素。這些問題只能留待以後再進一步研究了。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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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2用關係式表示的變數間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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