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以對
幾周前我乘坐計程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著我說：「對不起，小姐，能幫個忙嗎？」
精明老練的城裡人都知道，對諸如「能幫個忙嗎？」這樣的問題，回答永遠應該是「那要看是什麼忙了。」而我卻高聲地說：「當然可以。」
「謝謝！」他說，並向後排座遞過來一張黃紙條。
我盯著紙條，疑心頓起：難道他在開玩笑？抑或是威脅？紙條上是手寫的工工整整幾個小字：proverb，peculiar，idiomatic。
「請問，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
我沮喪地看著紙條上的字，就好像在晚會上你盯著幾個以前曾經見過的面孔，卻怎麼也想不起他們的名字。proverb？peculiar？
idiomatic？我怎麼會知道？會用乙個詞是一回事兒，會解釋可是另外一回事兒。
於是我故意轉移話題。
「這些字是哪兒來的？」
司機解釋說他是巴基斯坦人，開車時喜歡聽收音機，經常把不熟悉的、精彩的詞隨手記下來，然後向乘客詢問他們的意思和拼法。
「peculiar，這個詞什麼意思？」他問。
這個我知道。「指奇特、古怪，經常帶點兒懷疑的意味，」我說。
「謝謝您，小姐。那麼，idiomatic呢？」
我清清嗓子，說：「嗯，它是指，嗯，它是語言的一種獨特運用。」
我自以為「獨特」一詞用得很妙，他卻一臉的迷惑。這是在提示我，如果對方沒有明白，這詞兒就不能算用得妙。
「啊，這麼說吧，idiomatic和idiom有關，而idiom是指乙個國家的某一特定地區或乙個民族的某一特定人群使用的詞，該地區以外的人，不屬於這個群體的人一般不用或不明白它的用法。」
看著他迷惑不解的樣子，我不知用什麼恰當的詞才好，只好繼續解釋下去，似乎一千個模糊的詞加起來可以等於乙個準確的定義。
「你能舉個例子嗎？」
我絞盡腦汁地想：「圍觀塞車，」這是個獨特的芝加哥慣用語。
可這算得上名副其實的慣用語嗎？我不得而知。我越想慣用語，就越沒有把握說清楚慣用語到底是什麼？
「那麼proverb呢？」
我本該當時就告訴這個可憐的人，我的解釋也許會誤導他對諺語真正含義的理解，但我卻說：「我覺得諺語就是一種警語，但又不完全是。」
「一種什麼？」
「算了，別管它，諺語是給人們以警示的短小精悍的句子。」
「比如說……」
當我在腦海裡拼命地搜尋時，記價器上的數字又跳了20美分。最後我低聲說：「欲速則不達？」
但它算是諺語嗎？且慢，諺語是否應該是些小故事而並非短語呢？我還在掂量諺語可能就是小故事時，他又問：「那慣用語是諺語嗎？」
這我可以回答，但不是在此時。因為此時這一回答至關重要，乙個好奇聰明的外國移民以為他所期待的答案會從乙個本國人的口中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就好像十月的樹葉會自然地落下來一樣。因此我退卻了。
「你請乘客給你解釋詞意的時候，他們大多都會給你答案嗎？」
「會的，小姐，很有意思的解釋。」
直到那時，我一直在為這位司機學習英語的執著而感動，陶醉於能有機會與乙個充滿好奇心的人一起來滿足自己對語言詞語的好奇心，卻未能充分意識到在這輛計程車上可能犯下的語言欺詐錯誤。我幾乎不敢想象這位司機聽到的是什麼樣的蹩腳英語，因為像我這樣的懦夫不敢坦白地承認：「我對自己的母語並不懂。
」我只能希望像他這樣好奇的人會有一本字典，希望他能明白，不論乘客如何解釋，發生圍觀塞車時，欲速則未必不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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