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十二郎文》
南京市大廠高階中學湯益明
一.深度鑑賞
言有窮而情不可終
古語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最動人的文字都是作者從內心深處裡流淌出來的。韓愈這篇的《祭十二郎文》就是一篇字字含淚，句句含情的抒情散文，是祭文中的「千古絕調」（明代茅坤語）。
文章追敘他與侄兒十二郎的共同生活和深厚情誼，抒發十二郎之死所帶給他的無比哀痛。《古文觀止》評論說：「情之至者，自然流為至文。
讀此等文，須想其一面哭，一面寫，字字是血，字字是淚。未嘗有意為文，而文無不工。」那麼文章的如此悲情究竟源於何處呢？
我想不外乎以下幾個方面：
一、感恩之情無以為報。韓愈三歲即父母雙亡，全仗兄嫂含辛茹苦地把他撫養**。「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
然而幾十年養育之恩尚未報答，兄嫂卻相繼辭世，感恩之情無以為報，如今相濡以沫的親侄十二郎又突然去世，這如何不讓常懷感恩之心的韓愈倍加心酸？
二、手足親情陰陽相隔。在兄嫂的照顧下，韓愈自小與十二郎相依為命，名為叔侄，實際上情同手足，「承先人後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兩世一身，形單影隻」，兩人可謂相依為命。
如今，侄兒猝死，豈不讓常懷慈愛之意的老叔痛徹心肺，倍感孤獨？
三、家族不旺希望渺茫。號稱「郡望昌黎」的韓家一直人丁不旺，「韓氏兩世，惟此而已」。父母、兄長都先後早逝，如今正年輕力壯的侄兒又早夭，而自己和侄兒的兒女都還幼小，眼看韓氏門庭興盛的希望幾成泡影，如何不讓以振興家族為己任的韓愈灰心喪氣？
四、聚少離多悔愧終生。韓愈自19歲赴京城應試以來，「旅食京師，以求鬥斛之祿」，與十二郎離多聚少，原以為兩人都還年輕，不以暫別為念，本打算「將成家而致汝」，「孰謂汝遽去吾而歿乎」，這鑄成的終身遺憾，如何不讓做叔叔的愧疚終生？
五、人生無常死出意外。十二郎在來信中說，「比得軟腳病，往往而劇」，而韓愈因以為此病是江南人常見病而「未始以為憂也」，誰知「其竟以此而殞其生乎」，這如何不讓人倍感人生命運的無常？
六、遠處兩地喪事難周。韓愈對十二郎的愧疚還在於「汝病吾不知時，汝歿吾不知日」，「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既不能與侄兒相養共居，又不能親手置辦喪事，這如何不令韓愈肝腸寸斷？
七、宦海浮沉命途多舛。自19歲以來，已接近40歲的韓愈一直奔走仕途，歷盡坎坷，鬱鬱不得志，深味宦海沉浮之苦，再放眼前途茫茫，回眸身後冷落，侄兒夭折的噩耗是情感的導火索，萬般感慨一齊湧上心頭，如何不令他慟哭失聲？
八、未老先衰難以久存。因種種原因，韓愈「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發蒼蒼，而齒牙動搖」，再想到父兄「皆康強而早世」，而未老先衰的自己又怎能持久呢？這叫韓愈如何不悲從中來？
因此，千般愁緒，萬般傷感，聚集在一起，情至深處，匯成了洪大的情感之流，衝擊著作者的心胸，自然洶湧成了這篇感人肺腑的「千古絕調」，以此來傾吐自己的痛悼之情，寄託自己的哀思。
二.金章玉句
1、理解（詞句的深刻含義）
【原句再現】吾當時雖能記憶
【題目設計】句中的「雖」是「雖然」的意思還是「即使」的意思？
【參***】應該是即使的意思，二者最大的區別是在語氣上有沒有假設的語氣。上句有「汝時猶小，當不復記憶；吾時雖能記憶……」後半句的意思是建立在前一句話的基礎之上的，所以應是「即使」義。
【點撥】推斷多義詞的含義，一定要結合語境，根據上下文，才能準確理解詞語的含義。
【原句再現】使建中遠具時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靈
【題目設計】教師用書把它翻譯為「讓建中在遠方備辦了應時的鮮美食品作為祭品，告慰你十二郎的魂靈」這樣的翻譯合理嗎？
【參***】按照這種翻譯，不少人理解為建中是在遠離十二郎家鄉的韓愈身邊，奉命備辦時鮮食品設靈位祭祀，而韓愈則在旁宣讀祭文。但從第10段來看，「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與汝之乳母」，分明是說建中此時在十二郎家鄉，是奉主人韓愈之命前往弔唁死者，並撫慰遺孤及其乳母，如果他們不能「守以終喪」，建中的任務就是「遂取以來」，由韓愈親自撫養。而其餘奴婢，則「並令守汝喪」。
實際上，這是在為十二郎安排身後之事。從文意和前後照應看，這種理解更合情合理。那麼，那句話就應當翻譯為「使建中從遠方備辦了應時的鮮美食品作為祭品，到你十二郎的靈位前祭弔」。
【點撥】句子的翻譯，不僅要能準確譯準每乙個詞，而且要能準確譯出句子的語氣，不能孤立的對待乙個句子，一定要聯絡上下文。
2、分析（詞句的表達作用）
【原句再現】其信然邪？其夢邪？其傳之非其真邪？
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乎？少者、強者而夭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
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也？嗚呼！
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純明宜業其家者，不克蒙其澤矣！
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
【題目設計】這一段中多次運用了「邪」 「乎」 「也」 「矣」字，有什麼作用呢？
【參***】這一段中，先連用三個「邪」字表示質疑語氣，緊接著是三個「乎」字表示雖不願相信而事實俱在的矛盾心情，四個「也」字表示不願相信十二郎的死是真的，五個「矣」字表示不得不信這一噩耗的無奈，這樣連線不斷的使用語氣詞，恰如古人所評：「句句用助辭」而「反覆出沒」，「如怒濤驚湍，變化不測」，既增強了節奏感，也使表達的驚疑無定的心理狀態更加明白，更能打動人心。
【點撥】語氣詞對於表情達意有很大的作用。要能區分各種語氣詞的基本作用，然後再結合原句，準確的分析出表達作用。
【原句再現】 「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
【題目設計】第5段，兩次寫到這樣的句子有什麼表達作用？
【參***】目的是強調十二郎之死實出意外，給作者的震撼之大。兩個意思相近的句子，加上幾個變化的語氣詞，形象地描畫了作者從不願相信到不得不信的心理過程。讓人如臨其境，如聞其聲。
【點撥】分析反覆出現的句子的表達作用，要從作者的情感和意圖入手，才能把握該句子的作用。
3、鑑賞（詞句的藝術特色）
【原句再現】嫂嘗撫汝指吾而言曰：「韓氏兩世，惟此而已！」
【題目設計】本句在語言運用上有什麼特色?
【參***】這句話直接引用了嫂嫂的兩句話，狀難言之情如在目前。嫂嫂當時的傷感、期待、憂慮的複雜感情，被這兩句話表現了出來，也使讀者能感受到兩句話中凝集著多麼深厚的感情力量。
【點撥】鑑賞語言特點可以從修辭手法、表現手法、措辭、描寫角度、選材角度等方法入手，聯絡上下文，分析在表情達意方面的作用。
【原句再現】吾實為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
【題目設計】請鑑賞此句的語言特點。
【參***】此句聲調急促，一氣貫注，字句緊連，無法斷開，責備、失悔、哀惜、慨嘆之情，彷彿從肺腑中沛然流出，使悲傷的情感逐步達到高潮。
【點撥】同上
三.修辭探索
1、汝病吾不知時，汝歿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於共居，歿不能撫汝以盡哀，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
此句用對偶式的排比句，句式整齊，節奏感強，情緒激宕，一氣呵成，表達了韓愈內心強烈的愧疚之情。這一切又都從肺腑中流出，因而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2、孰謂少者歿而長者存，強者夭而病者全乎
此句運用反問的修辭，用看似違背常理的現實表達對十二郎的死無法接受的心理。
四.出口成章
1、點評
嗚呼！其信然邪？其夢邪？
其傳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乎？
少者、強者而夭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也？
嗚呼！其信然矣！
【點評】這一連七個疑問句，錯落有致，回環往復，寫出了韓愈處於痛失親人之中的極端複雜與矛盾的心情。字字含情，句句浸淚，令人不忍卒讀。當作者從懷疑到確信，面對這無可置疑的現實時，他只有悲痛欲絕，便不禁發出了自身對一切的懷疑和無奈的哀嘆，其悲痛達到了無意復加的程度。
2、成語運用
形單影隻：形：身體；只：單獨。只有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影子。形容孤獨，沒有同伴。
【例】他的性情孤僻，所到之處總見他形單影隻，無人為伴。
【義近】形影相弔、孤苦伶仃
【義反】前呼後擁、門庭若市
生離死別：分離好像和死者永別一樣。指很難再見的離別或永久的離別。
【例】他們已有那樣的情感，又遇著那些生離死別的事 。
【義近】生死永別、悲歡離合
【義反】破鏡重圓、不期而遇
3、提取關鍵詞，提煉立意，生髮聯想
【精彩片段】零丁孤苦，未嘗一日相離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後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兩世一身，形單影隻。
【關鍵詞】 親情
【運用示例】親情的感覺是美好的，如同蜜糖般甘甜，如同山泉般清爽；親情的感覺是愉悅的，如同春風般溫暖，如同春花般明亮；親情的感覺是溫暖的，如同初公升的朝陽，如同雪后的陽光
看親情如燈，在悄無聲息中照亮我們生命的每乙個陰暗的角落；品親情似風，在和煦中吹去朔雪紛飛，帶來春光無限
五.拓展閱讀
1、名家評萃（這部分教參上沒有）
讀《出師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友
章懋勳《古文析現解》卷五引蘇武語)
情之至者，自然流為至文。讀此等文，須想其一面哭一面寫，字字是血，字字是淚，未嘗有意為文，而文無不工。祭文中千年絕調。
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八)
祭文**以情至之語，以茲為最。蓋以其一身承世代之單傳，可哀一；年少且強而早逝，可哀二；子女俱幼，無以為自立計，可哀三；就死者論之，已不堪道如此，而韓公以不料其死而遽死，可哀四；相依日久，以求祿遠離不能送終，可哀五；報者年月不符，不知是何病亡，何日歿，可哀六。……總見自生至死，無不一體關情，悱惻無極，所以為絕世奇文。
林雲銘《韓文起》卷八)
想提筆作此文，定自夾哭夾寫，乃是逐段鏈結語，不是一氣貫注語。看其中幅，接連幾個「乎」字，一句作一頓，慟極後人，真有如此一番恍惚猜疑光景。又接連幾個「矣」字，一句作一頓，慟極後人，又真有如此一番捶胸頓足光景。
寫生前離合，是追敘處要哭；寫死後慘切，是處置處要哭。至今猶疑滿紙血淚，不敢多讀。
過珙《古文評注》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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