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賣的蔥,也不是他賣的蒜

幾年沒回家，發現好些人依舊在。

當人人都提著文學去菜市場的時候，我是那個蹲在角落裡賣蔥的老頭。有個小女孩走過來問我，老爺爺，我要買蔥。

我遞給她三棵，她給了我一張十元的人民幣。我翻遍口袋，找不到九塊八毛錢。我的蔥，兩毛錢三棵。其實，很多人都不吃蔥了。像文學那樣。

我記得有個人和我說，他只想安靜地寫字，不想去菜市場那麼熱鬧的地方。幾個月後，我發現他在我對面的攤位上賣大蒜。

我沒閒心取笑他，我知道，他也不容易。不過從那以後，我不再吃蒜了。

我偶爾能瞟見他空閒時百無聊賴地翻閱著《詩經》，一來人就趕緊招攬生意。他的蒜賣得不錯，聽說是雜交良種。

他很少朝我這邊看，只有在菜市場關門的時候，他才膽戰心驚地看我一眼。然後，開始裝蒜，把沒賣完的帶回家，把根浸在水裡，第二天接著賣。我什麼都不看了，什麼都不寫了，只賣蔥。

但我的蔥依舊賣得不好，可能是因為我太不喜歡說話了，或者，太不習慣裝東西。我的蔥賣不完，一般都是扔掉，不會裝回去。也因為這樣，我賠本了。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越來越少的人喜歡吃蔥了。於是我又如當初寫字那樣，百無聊賴，躲在暗角裡，細數著手指和腳趾，偶爾瞟他一眼。伴隨著夜幕的降臨，越來越多的人走出了菜市場，籃子或者塑膠袋裡裝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然後我看見他，看見他面帶喜色地提著餘剩的半籃子大蒜，跨上自行車，一溜煙兒跑了。但他的籃子破了，也許是被水浸太多年月了，像他當初的信念。我看見一樣東西從他的籃子裡掉了出來，落在地上，被急馳而過的taxi碾碎。

我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樣被碾碎的東西不是我賣的蔥，也不是他賣的蒜。看樣子有點像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