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靈派詩人張問陶的山水詩論

2023-01-10 06:30:04 字數 5406 閱讀 4272

「鳥憐杜宇皆思蜀,山愛峨嵋不向秦」——張問陶的山水詩述論

【摘要】清代詩派眾多,而性靈派因其卓異特出的詩論主張,及其詩人群體領先清代詩壇,成為那個特殊年代詩歌領域的乙個標籤。張問陶是繼袁枚之後性靈派崛起的又一重要詩人,他生活的年代正是大清由盛而衰的轉折期,時代變革的印跡體現在詩人的創作中,就形成他性情自在、性靈獨抒的詩歌風尚,以及詩酒清狂、孤高絕世的人格特徵。張問陶的山水詩是詩人整個詩歌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是詩人性靈詩論主張的物質體現,因為山水詩本來的自然狀態恰恰符合性靈派天籟自成、不拘陳式的詩學主張。

張問陶足跡遍南北,江南京師、湖湘齊魯,特別秦蜀古道、長江三峽都有他千里奔波的身影,故而他的山水詩不但題材豐富、內容紛繁,而且意境高遠、情韻綿渺,有很高的詩學研究價值和藝術審美價值。

【關鍵詞】張問陶山水詩內涵簡析藝術審美

【作者簡介】時志明(1958— ),男,蘇州職業大學人文教育學院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明清詩文,現代人力資源管理。

「公八十,我三十,前世已堪稱父執。我庚戍,公已未,二十三科前後輩。人海何茫茫,望公如隔世。

」這幾句出自張問陶《寄簡齋先生》的詩語,滿含深情地道出了兩個相隔半世紀的詩壇名流間心心相照、聲氣相投的仰慕之意。張問陶和袁枚年齒相差五十,地域相隔三千,素昧平生,無一面之晤,因了洪亮吉的介引,袁枚始知千里之外,有此千古一遇的知音,於是奮筆疾書,飛鴻傳信,表達了自己對這個晚出的後輩詩人的敬重和渴盼之情。張問陶接到袁枚千里迢迢寄來的「一紙書」,欣喜欲狂地寫下《寄簡齋先生》。

雖然張問陶和袁枚因年齡與地域的關係,從未有過正式的交流,在詩學緣淵上沒有形成師承關係,但張問陶無論在詩學觀念,還是詩歌創作方面均體現了「性靈」的特徵,冥冥中和袁枚高度契合,由此,不僅讓袁枚感動不已,視張問陶為知已,而且後世論者亦主張將乾隆三大家的袁、趙、蔣,改稱為袁、趙、張,此論的典型者莫過錢鍾書先生,他在《談藝錄》中說:「袁、蔣、趙三家齊稱,蔣與袁、趙議論風格大不相類,未許如劉士章之貼宅開門也。宜以張船山代之。

故當時已有謂船山詩學隨園者,惜乎年輩稍後,地域不接耳。」

如果模擬而言,趙翼與袁枚年齒相當,持論相近,因為相互間持久而牢固的盟友關係,才被世人目為「性靈」派的中流砥柱。衡之趙翼,張問陶明確高標「性靈」的旗幟,直言宣示自己尊奉「性靈」的創作原則,以及始終堅持以「性靈」為宗的審美精神,故而張問陶更應該高居「性靈」派的榜首,成為繼袁枚之後「性靈」派的旗手之一。論「性靈」派的山水詩,張問陶當之無愧地高居其間。

一、張問陶的生平和詩學主張概述

張問陶(1764-1814),字仲冶,又字柳門,號船山。據傳張問陶狀貌似猿,故又自號「蜀山老猿」,晚年還曾稱號藥庵退守、群仙之不欲**者等。四川遂寧人。

張問陶出身世代官宦之家,其家族乃清代遂寧望族。高祖張鵬翮(1649-1725),是康熙、雍正年間名臣,官至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太子太保、太子太傅,曾隨索額圖出使俄羅斯。曾祖張懋誠(1667-1737),官至通政使,署工部右侍部;祖張勤望(1694-1757),官至山東登州府知府,署登、萊、青海防兵備道;父張顧鑑(1721-1797),官至雲南開化府知府,(張顧鑑與袁枚在乾隆元年同應博學鴻詞試,二人一見傾心,遂訂「杵臼之交」。

事見《隨園詩話補遺卷**四》)乾隆二十九年(1764)五月二十七日(公曆6月26日),張問陶降生在山東館陶縣,從幼年起,即隨父宦遊於漢江之畔的均州、荊州、黃州和漢陽。乾隆四十三年,張顧鑑公升任雲南開化府知府,旋即因荊門「失出」案牽連罷職,家產賠償殆盡,全家生計由此陷於困境,這對後來張問陶思想和人格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

張問陶雖然後來陷於家境苦寒的境地,但世代簪纓之家的良好教育仍然使他脫穎而出,成了一代令後世景仰的詩界才人。在家族文化背景的薰陶下,尤其在父親的悉心教導下,張問陶少小之年,便發憤苦讀,博覽群書,對詩、書、畫造詣極深。貧寒的生活不但沒有奪去張問陶的發奮之志,反而讓他壯聲如雷、雄心萬丈:

「布衣不合飢寒死,一寸雄心敵萬夫。」(《雜感》)乾隆五十三年(1788)三月,張問陶中順天鄉試;五十五年(1790)中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在翰林期間,張問陶結識了同年石韞玉、洪亮吉等名士;五十八年(1793)三月,授翰林院檢討。嘉慶十年(1805)九月,任江南道監察御史,奉派巡視北京南城;十四年(1809)春,充會試同考官,七月,改任吏部驗封司郎中;十五年(1810)七月,出任山東萊州府知府,不數年,因忤上官而辭職。

嘉慶十七年(1812)春,張問陶帶著貧病和悲憤,在極度蕭條中來到吳門,寓居於虎丘白居易祠左近,自號「藥庵退守」,又號「樂天天隨鄰屋。」嘉慶十九年(1814)三月初四日(公曆4月23日),一代詩壇宗師張問陶病逝於蘇州寓所,享年僅五十一歲。出身仕宦世家,長於名門望族,又做過朝廷四品命官,張問陶的身後卻極為淒涼蕭索,三個女兒待字閨中,靈柩無力返鄉,只得寄厝在蘇州玄墓山,周年後,得友人鮑樹堂資助,骨殖方始歸葬四川遂寧兩河口(今四川省蓬溪縣金橋鄉翰林村兩河口)祖塋。

張問陶不但祖上詩書傳世,而且弟兄妯娌俱能詩,其兄問安,從弟問萊,嫂陳慧姝、妻林韻徵、弟媳楊古雪都是名聞當世的詩人,其妻有句曰:「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被傳為詩壇佳話。

張問陶在詩學理論和創作主張上,與袁枚所倡導的「性靈說」不謀而合。儘管後世有人非要牽強地說張問陶詩學袁枚,比如余雲煥《味蔬詩話》載曰:「張船山詩清峭拔俗,遊戲之筆更為擅長。

……王雁峰《讀船山詩》雲:『近體空靈小得名,古詩惜少氣縱橫。分明欲學隨園派,不學隨園是矯情。

』蓋船山自評有『誰能有意學隨園』句也。」甚至在朱庭珍眼裡,張問陶成了和袁枚、趙翼並列「相等」的三大「詩魔」。但詳察張問陶家世、郡望和生平思想,他的詩學觀念的形成與其說是受袁枚影響,踵武「性靈」軌轍,還不如說是他自身生長環境使然,是他獨特個性與天賦的產物。

首先張問陶生活在乙個充滿濃厚文化底蘊的大家庭中,良好而豐厚的文化氣息薰陶並滋養了他獨立自主、追求個性的人格特徵,這種人格特質表現在詩歌創作裡,就形成性情獨具、自然神會的藝術擴張力;其次,張問陶生長在山川毓秀、煙霞明滅的川中名城遂寧,這裡景致幽雅,風光如畫,青山隱隱、江流似帶,是其獨特的自然環境孕育且涵養了詩人敏警穎悟的慧根,給他以追求真、善、美的玲瓏詩心;再次,張問陶成長在家道中落、世道衰退的困頓顛躓之境,生活的清貧使他如一朵寒花,孤傲又頑強;時代的巨變則讓他沉冥靜思、孤憤激慨,把這些人生的幸與不幸凝聚起來,就匯成其詩歌中追求個性解放、超越世俗紅塵而高標真我的性靈詩風。由上即見,張問陶被視為「性靈」詩派的中堅人物,並非詩人有意而為,也不是他刻意追隨袁枚的結果。他的「性靈」詩學觀的形成出自家庭教育、生長環境和所生活時代的激變,是一種自在自為、自我無意識的思想聚變過程,是詩人內心感情孕育且催生的產物。

如果他的詩學主張和袁枚隔半個世紀遙相映照,主要在於二人間心靈的息息相通,以及個人氣質和天賦的冥契相合。從客觀上說,「性靈」是無法複製,也無法模仿的一種感情交流和靈魂碰撞,它只有在心領神會間從詩人的心田深處滋生、勃發,以至蔓延。

張問陶的詩歌理論不像袁枚、趙翼那樣自成體系,有很強的系統性,相反他的詩學思想如粒粒珍珠灑落於其**、論詩、題畫、題詩、雜感等詩篇中,如果將之精心串聯,則煥現並閃爍出耀人眼目的光華。

1.詩歌創作如行雲流水,自在自為,不必拘執古人,亦不必從性靈外求取,詩人的天性就是詩歌釀造並成形的「性靈」之源,所以詩歌必須有自我、有真意。「胸中成見盡消除,一氣如雲自卷舒。寫出此身真閱歷,強於飣餖古人書。

」(《論詩十二絕句》其三)「胸中」沒有「成見」,消盡一切俗套,讓詩人自身的「真閱歷」、真性情充溢流盪,形成滾滾不斷的詩潮。為了把「性靈」詩的構思,以及創作過程詮釋到位,張問陶用形象化的語言闡述道:「憑空何處造情文,還仗靈光助幾分。

奇句忽來魂魄動,真如天上落將軍。」(同上,其四)「靈光」即靈感,亦即詩人對外界事物感知後留下的心靈回聲,這種感悟如同「天上落將軍」,突然而來,倏然而去,其所到之處令詩人「魂魄」撼動,「奇句」疊現;不但如此,詩思還象「風雨」之「聚」,「煙」雲之「散」,瞬息萬變,離合聚散間,「躍躍詩情」突現在詩人「眼前」。由於專注於性情,張問陶的詩論特別推崇「性靈」一格,他認為沒有「性靈」的詩就是「偽詩」,是詩中無我、無情之作:

「籲嗟乎!不寫性靈鬥機巧,從此詩人賤於草。」(《題法時帆式善前輩詩龕嚮往圖兩峰羅聘畫》)「性靈」和性情有關,亦與詩人的真性、真意、真實語言相切,能夠用個性化的語言,寫出自我的真實感受,見出本質心性的作品就是「性靈」獨具的上好作品。

「語不分明氣不真,眼中多少偽詩人。……喜君一捲新詞句,竟作空山獨角麟。」(《題朱少仙同年詩題後》)朱少仙,即朱文治(1760-1845),浙江餘姚人,他的詩作之所以能受到張問陶推崇,且流傳後世,關鍵是他摒棄了「語不分明氣不真」的詩壇惡習,而能獨抒胸懷,見出真我,猶如「空山獨角麟」那樣遺世獨立、唯我為尊,給詩界開出新風尚。

張問陶基於「性靈」的主張,他始終認為詩人要具備「性靈」的情懷,達到「性靈」的境界,而且詩篇更要呈現「性靈」的精神,充盈「性靈」的氣韻,具備了「性靈」的詩人才是真詩人,呈現了「性靈」境界的詩篇才能得以廣泛傳播:「照影別開清淨相,傳神難得性靈詩。」(《梅花》其八)「半生傲骨禁秋風,萬事輕心悔少年。

剩此手中詩數卷,墨光都籍性靈傳。」(《秋日》其二)「仗他才子玲瓏筆,濃抹山川寫性靈。」(《題子靖長河修禊圖》)

「性靈」既是詩歌創作的理論主張,更是詩歌創作的方**。與方**相關的「性靈」詩必須具備虛空本真、赤情如火的特徵。由此出發,張問陶詩論的第二個觀點便是:

2.「性靈」的詩人必須純真,有一顆赤子般的童心,在他們的詩作裡見出真情,見出本性,以空靈之筆、浩然真氣寫出自我的天然心性,為天地立言、為自然立言、為自我的精神立言。「點筆何須畫鬼神,破空奇語在能真。」(《題王鐵夫芑孫楞伽山人詩初集》詩人自注:

夫人曹墨琴,名貞秀,能詩,尤工楷法。)詩的生命不在形似,不在詭異,而在於「真」,「能真」則能讓「奇語」「破空」而來,使詩歌充滿生命的活力。在張問陶的心目中,「真」與「情」是相對而生的,有「情」無「真」不會產生感人的作品,有「真」無「情」則讓詩歌流於枯寂,毫無生命的價值。

「有情那可無真氣」(《成都夏日與田橋飲酒雜詩》其四)「真氣」得之天然,為隨機形成:「詩為無心如拾得,身從多累轉陶然。」(同上,其三)「但留真意境,何用好文章。

」(《自題》)「莫笑丹青太潦草,最無心處是工夫。」(《自題所畫》)天然形成的「真氣」和自然山川的激發有關,與詩人閒適無為的心境相通:「忘情到山水,更比閒人閒。

笑歌得真趣,隨意遊塵寰。」(《飲酒詩十篇和稚存》其八,詩人自注:稚存自京師寄《飲酒詩》十篇,和之。

)「真氣」是「性情」噴發的前提,「性情」經「真氣」激盪排擊,便形成浩無涯涘、一瀉千里的詩情,因此,「性靈」詩歌在「真氣」淋漓激越的基礎上,必須「性情」恣肆、一汪而深。「轉憐桃李無顏色,獨抱冰霜有性情。」(《梅花》其二)「即此眼前真實語,也通詩境也通禪。

」(《除夜五鼓將入朝獨坐口號》)「文章飛動談忠孝,風景流連寫性情。」(《題楊西禾倫九柏山房詩稿》)「獨抱冰霜」,具有高潔的胸懷,用「眼前真實語」,就能使詩歌產生真「性情」,達到「也通詩境也通禪」的至高意境。

「性靈」詩以「性情」為標誌、以「真氣」為詩格,它出於自然偶得,是詩人的心靈和外物瞬間偶合時所產生的靈感妙悟,所以「性靈」詩的品質高下與考訂之學無關。在張問陶眼裡,「考訂實小技,何足立師道。」(《寄貴州學使洪稚存同年》)他認為優秀的詩作不是靠考訂堆砌起來的,只有講「性情」才能產生傳世佳作:

「箋注爭奇哪得奇,古人只是性情詩。」(《**八首》其五)「詩中無我不如刪,萬卷堆床亦等閒。」(同上,其六)「箋注」只是雕蟲小技,靠它是無法產生「奇」文佳作的,古人的好詩只見於「詩中」有「我」,「詩中」有「我」即是「性情」之作。

針對當時風行天下而又瀰漫詩壇的考訂之學,張問陶表達了諷諭之意:「文場酸澀可憐傷,訓詁艱難考訂忙。別有詩人閒肺腑,空靈不輸轉輪王。

」(同上,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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