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遊戲

2023-01-03 11:45:02 字數 2573 閱讀 5311

兩天前,兒子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城市。現在,父親要送他回去。

他們來到火車站,卻在候車室的入口停下來。兩個人盯著安檢儀的小螢幕,那上面不斷流動著各種箱包和編織袋的輪廓。

男人說:看到了嗎?把行李放進去,螢幕上就會照出行李裡面的東西……你看看,這是乙個臉盆……這應該是一床被子……這個,一雙皮鞋吧。

可是,它為什麼能照出裡面的東西呢?男人低下頭。問他七歲的兒子。

是x光的原因……你昨天跟我講過的。兒子說。

男人滿意地點頭。他說是,是x光。只有x光,才能把東西變透明了,我們才能看見它的裡面。

男人穿一件藍色的工作服,那上面沾著點點泥水的痕跡。男人頭髮凌亂,目光是城裡人所認定的那種卑微。看得出來他在某個建築隊打工。

城市裡有太多這樣的男人,他們從家鄉來到城市,散落到各個建築工地。然後,用超負荷的勞動,來維繫一種最低限度的期望。

男人說要是人鑽進去,內臟就會清楚得很。這東西,就是你娘給你說的醫院的x光機。

兒子使勁點點頭。表情很是興奮。安檢員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果說一開始男人的話還有些靠譜兒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開始胡說八道了。

男人衝兒子笑笑,你看好了……

然後他就做出乙個讓周圍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舉動。他突然撲向安檢儀,蜷了身子,像乙個編織袋般趴伏。安檢員大喊一聲,你要幹什麼?

可是來不及了。傳送帶把男人送進安檢儀,螢幕上出現男人趴伏的瘦小輪廓。幾秒鐘後,男人被安檢儀吐出。

男人爬起來。滿面紅光。

安檢員衝過來,朝男人吼叫,你發什麼瘋?

男人尷尬地笑。他說,我和兒子做遊戲呢。

做遊戲?安檢員怒火衝天,你們拿安檢儀來做遊戲?這東西對身體有害你不知道?

男人慌忙朝他眨眼。安檢員正大喊大叫,忽略了男人急切的眼神。男人飛快地拉起他的兒子。男人說,走,我們去等火車吧!

他們來到候車室,找兩個座位坐下。男人問兒子,你剛才看清楚了嗎?

兒子說,不是很清楚。

男人說沒關係,你看個大概就行了。得了肺病的人,肺那兒會有乙個很大的黑影,你看見我有嗎?男人跟兒子比劃著肺的位置。他比劃得並不準確。

是,你那兒沒有黑影。兒子認真地說。

這就對了。男人滿意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看我們多聰明,我們騙那個沒穿白大褂的大夫說我們在做遊戲,他竟信了。他竟沒收我們的錢。你看看,我早說過你也能當大夫嘛。

是啊是啊。兒子兩眼泛光。

回去,你娘問你,你陪著你爹去看x光了嗎,你怎麼說?男人問。

去看過了。兒子說。

去哪個醫院看的?男人追問。

去火車站醫院看的。兒子回答。好兒子。父親捏了捏兒子的小臉,我們拉鉤吧!父親伸出手,鉤住了兒子的小指。他們仔細地鉤勾,每一下都很到位。

告訴你娘,我的肺病早就好了,別再讓她擔心。也別再讓她把你乙個人送過來,陪我去醫院。男人站起來。火車馬上就要來了。

好。兒子使勁地點頭,你的肺上沒有黑影,我和娘都知道你的病早好了。

男人笑了笑。他再一次捏了捏兒子紅撲撲的小臉。

拐角處的溫柔

百合花的清香悄悄地飄進窗戶,氤氳在教室的上空,卻改變不了教室內壓抑的氛圍。明晃晃的燈光和投影螢幕上的裂口刺痛了我的眼,而更讓我痛到眼眶發紅的是同學們那滿是懷疑和埋怨的目光。無情的目光像刀片,肆意地將弱小的我划得遍體鱗傷。

可是,教室多**投影的螢幕真的不是我弄破的啊!我在心裡吶喊著。體育課前,大螢幕還是好好的,等課後大家回來的時候,螢幕上卻被劃了一道大口子。

在體育課上遲到的我成了「頭號嫌疑人」。唉!這下可說不清了。

班長向班主任報告時那刻意壓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入我的耳中,無情地拉扯著我每一根腦神經。帶著最後一絲希望,我慢慢地將目光轉向摯友,她不曾抬頭看我。剎那間,我萬念俱灰,無力地趴在了課桌上。

班主任看了看被損壞的螢幕,又向班裡掃視一眼,我聽到她說:「我就不點名了,損壞集體物品的同學,請你去教務處和老師講一下情況。」這句「不點名」比「點名」更可怕!

前排的同學都轉過身子向我投射出圍觀的目光,後排也傳來小聲嘀咕我名字的聲音!平時膽小內向的我腦子嗡嗡作響,機械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在那無人關注的樓梯拐角處,我徹底崩潰了,我咬著上唇,蜷縮著身子蹲了下來,失聲痛哭。羞愧、委屈、痛苦的浪潮向我湧來,一瞬間將我淹沒。

清脆的腳步聲把我從萬丈深淵中拉回現實,我淚眼矇矓地抬起頭,乙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她幫我拭去眼角的淚花——原來是隔壁班的語文老師。我和她流露著絲絲憐惜的雙眸相對,一股酸酸的液體又奪眶而出。

「老師……我……」我哽咽道。

她溫柔地扶著我的肩膀,輕聲道:「哭完了,就回去上課吧。」

她柔軟的棕色長髮披在肩上,和她的身影一起飄搖在走廊裡,我呆呆地望著她,時間彷彿定格了,定格在她那絲絲長髮中,被柔情縛住;定格在她那溫柔的眼波中,被信任裹住;定格在那溫暖的雙手中,被關愛圍住。那句「哭完了」是想告訴我,人也是需要宣洩情緒的,哭有時只是一種發洩的方式,不是軟弱無能的表現,不是可恥的舉動,而是決定從過去抽身,向未來前進。那句「回去上課吧」是她對我的一種提醒,臨近期末,學習為重,要勇於面對現實,不要無謂地浪費時間;也是她對我的一種鼓勵,讓我有勇氣去講清事實,重歸課堂;更是她對我的一種指引,讓我明白,在拐角處偶爾逃避一下現實是可以的,但是課堂才是我的主場。

她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把我從沉思中拉回現實。她慢慢地繞過拐角,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我一眼,遠遠地,我感覺到了,那回望中有憐惜,有撫慰,有催促,有鼓勵……

我深吸一口氣,擦掉眼角的淚水,堅定地向教室走去。我知道班主任在那裡,我知道我需要怎樣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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