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站,下一站

2023-01-06 21:18:13 字數 4684 閱讀 5854

一「旅客朋友們請注意,由廣州開往石家莊的t90次列車就要進站了,請大家在檢票處做好準備」,廣州火車站候車廳像平常一樣人頭攢動,嘈嘈雜雜……

「幸虧來得早,排了個靠前的位置,這下可不用急啦」,崔濤向後望了一下這條看不見頭的佇列,暗自竊喜。

崔濤是個山西小伙兒,個兒頭高高的,**白皙,一雙小眼睛上面架著乙隻不太協調的木質大鏡框,一副典型的學生相貌。崔濤2023年來到廣州讀書,現在是華南理工大學的大二本科生。時下臨近春節,崔濤在學校訂了1月25號的火車票,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獨自坐火車回家了。

學校不是沒有山西的老鄉,只是崔濤乙個人慣了,要是身邊坐乙個從來沒見過的老鄉,還得裝出老鄉見老鄉的激動,他怎麼想都覺得不自在。崔濤順著**穿過月台,進了車廂,沒費多大勁兒就找到自己的座位,在行李架上放好行李後,便一屁股坐了下來。座位靠近窗戶,雖然廣州的冬天比不了北方,但車窗玻璃上還是蒙上了一層水霧,水霧愈來愈重,最後聚成水珠滑落下來,留下一條條清晰的「淚痕」。

旁邊的座位還空著,他也不去理會,低頭看了看手錶,剛好下午六點半,距火車出發還早,隨即又把頭轉向了窗外。

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崔濤陷入了沉思,是在想自己的家鄉還是想自己的行程,他也朦朦朧朧分不清。不知過了多久,乙個清脆的聲音把打斷了他的沉思,「你好,請問你的座位是50號嗎?」崔濤轉過頭來看了一下,隨口答道:

「嗯,是啊」。問他的是個女孩,崔濤抬頭看她的一刻才算是真正從剛才的沉思中回過神來,女孩個子比崔濤稍矮,但因為身材纖細勻稱,整個人顯得高挑而有氣質。女孩剛上來,手裡提著的兩個大包還沒放下,這時正轉過身找行李架的空當往裡塞。

女孩力氣小,在放行李箱時顯得很吃力,試了幾次都不行,只好請旁邊的乘客幫忙。崔濤打量著女孩的背影,一束公尺棕色的馬尾辮和那時隱時現的雪頸在崔濤看來美極了,竟一時忘了起身去幫忙。

等女孩放好行李,在旁邊的位子坐下來時,崔濤才不自然的把頭又轉向了窗外。此時,火車剛剛開動,窗外的景物開始加速退出視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景色。這節車廂裡的人不少,除了座無虛席外,過道上還站著十幾個人。

車廂嘈嘈雜雜一直沒靜下來,有的人和陌生人熟得快,很快便和旁邊的人聊起了天;有的人則擺出一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警惕狀,獨自一人在這喧鬧嘈雜中尋覓一片屬於自己的寧靜。

二 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崔濤雖性格偏於內向,在陌生面前話語不多,但要切入了話題那份拘謹便也蕩然無存了。

上車後除了整理放在桌子上的零食,給家裡發了一條保平安的簡訊外,崔濤沒說一句話。望著窗外,他卻感覺周圍好安靜,乘客的聊天聲在他聽起來已經變得朦朦朧朧,唯一聽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聲和旁邊女孩的喘氣聲……

火車走了十幾分鐘,漸漸地,崔濤也習慣了這份沉默,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然的了,不時還轉過頭來觀察一下車廂裡面形形色色的乘客,聽著他們的談話,權且當做這路途中的樂子。崔濤順便看了一下旁邊的女孩,她也很安靜,只是不時的拿出手機玩弄一下。

乙個小時後,火車準時到了韶關站——整個行程的第二站。車廂裡又上來幾個人,頓時車廂擁擠了很多。待火車剛要出發時,後面傳來了列車員的喊聲:

「各位旅客,檢票啦,檢票啦,請大家把票和相關證件準備好」。崔濤從書包裡把火車票和學生證拿出來等待檢票。

「你好,檢查車票」列車員伸出手來,崔濤把票遞過去

「有學生證嗎?拿出來檢查一下」,崔濤隨手把學生證交給了列車員

「你的呢?」列車員一邊把學生證還給崔濤一邊對女孩說,女孩在包裡找了找,把乙個棗紅色的證件交給列車員。整個過程崔濤都在旁邊看著,當看到女孩拿出的棗紅色證件時,他確定那個就是華工的學生證,絕對錯不了!

沒想到在這茫茫人海中還能這麼幸運地碰到乙個校友,心裡不覺有點小激動。可待冷靜下來一想,學校是統一訂票的,自然同乙個去向的學生會拿到座位號相連的車票。雖然想通了這個道理,心裡卻還暗自咕嚕:

原來這次邂逅是一場安排。

「你也是華工的學生吧」等列車員檢查完整個車廂後,崔濤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在驚奇崔濤這個「啞巴」居然說話了,「嗯,是啊,你也是嗎?」女孩疑惑地答道

「嗯,我剛才看到你的學生證,一眼就認出來了,我是新傳的,你呢?」

崔濤長得清秀俊俏,一副書生氣質,又說兩人是校友,女孩也便沒了疑心和崔濤聊起天來。兩人說說笑笑,聊得還算投機,話題從班級到學院,從課程到考試,從舍友到同學,幾乎把他們在大學的方方面面都說了一遍了,聊天最後兩人互加了對方為qq好友。

原來女孩叫韓薇,河南新鄉人,是經貿學院的大二學生,今年寒假本想在廣州實習,沒想到家人執意讓她回家過年,所以只好在學校訂了車票。兩人不知聊了多久,等到沒有話題可聊時,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唯有遠處幾點微弱的燈火在提醒乘客火車仍在行進。崔濤打了個哈欠,低頭看了看錶,不覺已是晚上十一點鐘,車廂裡也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廣播裡的列車員還在不知疲倦地嘮叨著一則廣告。

三「喝水嗎?我要去打點熱水,順便幫你打一瓶吧」韓薇說著伸手去拿崔濤放在桌子上的空杯子,崔濤顯然對這突然的熱情不知所措,唔噥噥答到:「嗯……謝謝啊」。

韓薇背起隨聲攜帶的挎包朝車廂盡頭走去,雖然已是深夜,但車廂裡的乘客睡著的卻沒多少人。韓薇踉蹌地穿過過道上的人堆,排隊等候接熱水。崔濤在後面看著她,心裡突然有種莫名的溫暖和感動,不知是被眼前這位女孩的善良和體貼打動,還是被眼前這位女孩的行為打動。

排隊的人不少,水龍頭旁邊的一塊兒小空地上還站著蹲著七八個沒買到坐票的乘客,無聊的觀察著前來打水的人。

韓薇等了十分鐘才輪到自己,因為她手裡拿著兩個瓶子,所以動作顯得有點笨拙。她把乙個杯子先放在水龍頭下面,彎下腰去接水,此時廣播裡響起了列車員的聲音:「尊敬的旅客朋友們,長沙站即將到達,請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廣播剛一結束,韓薇左邊乙個蹲著的中年男子便站了起來,低頭收拾自己的行李,看起來是要準備下車了。等韓薇開始接第二瓶水時,水龍頭裡已所剩不多,韓薇只好多等一會兒,站在旁邊玩起了手機。

火車開始進站,車廂裡又恢復了白日的喧嘩,過道上也變得人來人往、雜亂無章。崔濤本想走過去幫一下韓薇,但無奈過道上乘客太多,座位上還有其他行李要他看管,所以只好站起來盡量讓韓薇的身影保持在自己的視線中。

不一會兒,韓薇身邊的那名男子便收拾好了行李,斜靠在車廂上,眼睛不時掃過整個車廂,顯得警惕而猥瑣。第二瓶水終於接滿了,韓薇趕忙把手機放回包裡,彎腰去關水龍頭。崔濤剛要松一口氣,人影攢動中看見中年男子把手伸向了韓薇的挎包,動作在**的掩護下顯得嫻熟而自然。

崔濤嚇壞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現場看到小偷作案,心怦怦直跳,滿耳的嘈雜聲更讓他不知所措,只是傻傻地站著狠狠的盯著中年男子。還好韓薇下意識地提了提挎包,中年男子很警覺地把手縮了回去,但韓薇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只是被車廂裡上上下下的乘客弄的有點心煩。

拿了水杯,韓薇準備逆著**回到座位上,車廂裡一片嘈雜。

「韓薇,韓薇……拿好包,站在那裡別動……」崔濤朝車廂盡頭大聲喊道,可是車廂裡人聲嘈雜再加上兩人相距太遠,韓薇根本聽不到。韓薇站在水龍頭旁邊,舉步維艱,雙手又拿著水杯,無暇顧及肩上的挎包。中年男子站在韓薇身後,又伺機把手伸向了韓薇的挎包。

「嗡……嗡……」韓薇感覺到包裡的手機在震動,便用胳膊把挎包轉了過來,扭頭看了看放著手機的口袋,但卻騰不出手去接,只管讓它在包裡面震動。崔濤在座位上緊張地盯著中年男子,看到他把手又縮了回去,最終放棄,一臉霉氣地下了車,才算真正放鬆了下來。過道上的人漸漸少了下來,待韓薇能看到崔濤時,崔濤衝她笑了笑,是在感激韓薇幫他打熱水還是在慶幸躲過一劫,只有崔濤心裡清楚。

韓薇把水杯放在崔濤面前的桌子上坐了下來,「哎,真是不容易,終於回來了」說著便去拿包裡的手機,「咦?158********,這是誰的**啊?」崔濤沒有回答,只是側臉偷偷笑了笑,趕忙說了些感謝的話。

他沒有告訴韓薇**號碼是自己的,是他在韓薇的qq好友資訊裡找到的,也沒有告訴韓薇自己為什麼要打**給她,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更適合作為秘密。長沙站過後,已是深夜十二點半,除了下車的乘客外,沒見有人上車,車廂過道上也沒有了站著的乘客,寬敞了不少。

下一站武昌站還在凌晨三點,不少乘客都開始睡覺了,車廂裡逐漸安靜了下來。火車北上,深夜的氣溫降地很快,崔濤披上外套,喝了幾口杯裡的熱水,看了看旁邊睡著的的韓薇,把視線轉向了窗外,窗外漆黑一片,偶爾閃過幾點光斑,崔濤呆呆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影子,腦袋裡翻滾著行程中的一幕幕場景,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輕揚,微微一笑,輕輕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哈欠,合上了疲倦的雙眼……

四第二天,崔濤在人聲中朦朧著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看身邊的韓薇,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睡醒,正在吃著早餐。窗外,天色微亮,火車已經穿越了夏季的青綠來到了冬季的蕭瑟,陽光透過玻璃,撒在臉上,讓人觸控到了北方寒冷冬天裡的一絲溫柔。

崔濤慌張看了一下時間,剛好七點半,離自己此行目的地鄭州站還剩20分鐘。

「韓……韓薇,你在哪一站下車啊?」崔濤問道,他問的時候不知怎麼卻感覺好不自然,似乎這一夜沒見,彼此又生疏了幾分。韓薇倒是還像昨天聊天時那樣,看不出一絲拘謹「我在新鄉站下車,再過一站就到了,你呢?

」「哦……我在鄭州站下車」崔濤答道

「那你比我早下一站」

「是啊,再過十幾分鐘就到站了,我得準備行李啦」崔濤來不及吃早餐或者是他壓根兒就沒想起吃早餐,便急急忙忙去洗漱間洗了把臉,感覺清醒了些。當他走出洗漱間時,火車已經進站了,他徑直走到行李架旁,取下自己的行李放在了路邊。回到座位上時,發現桌子上自己沒吃完的零食已經打好了包,和自己的外套放在了一起。

崔濤看了一下韓薇,韓薇也在看他。崔濤真沒想到能在這一段行程中遇到韓薇這樣一位體貼善良的女孩。

「謝謝啊」崔濤笑著說道,韓薇點點頭沒說什麼。火車停下來了,列車員開始提醒乘客下車,崔濤開始有點後悔自己醒來的太遲,兩人沒能多聊一會兒。

車站,乙個相聚的地方,乙個分離的地方,這裡有相見時的歡笑激動,亦有離別時的眼淚憂傷,乙個車站就是一世人生。崔濤接過袋子,提起行李,背好書包,用空出的乙隻手,向韓薇揮了揮,兩人對視,但誰也沒有說話。北方清晨清洌的空氣,溫和的陽光,車站熙攘的人群,這一切在崔濤看來像極了電影裡離別時的經典鏡頭,唯一缺少的也許就是眼淚了。

車廂外,崔濤撥出的白氣在陽光的照射下罩上了一層光環,抬頭,天空早已被寒意侵襲地只剩下湛藍,駐足,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漸漸將他淹沒其中。

車廂裡,韓薇旁邊的座位上又坐上了另乙個陌生人,開始下一站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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