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青春的四場派對

2021-03-04 09:55:30 字數 3501 閱讀 3142

**電影《女朋友男朋友》

《女朋友男朋友》這部電影會很自然讓人將其和一些影片聯絡到一起,比如《盛夏光年》,等,原因大概是導演楊雅喆在執導該片之前, 就聯合撰寫過《藍色大門》的**, 並擔任同名影片的副導演。而演員又是《藍色大門》裡出演過的桂綸鎂,《孽子》裡出演過的張孝全,自然又不難猜到是一部關於同性戀的三角故事。又或是看完它,你會說這像是小清新版的《頤和園》。

對我而言, 導演僅僅在整部電影中巧妙地呈現了四場關於青春的派對,既講了政治,又關於青春,人物和事件是放在大的歷史背景以及長的時間跨度上,最終其實是為了悲嘆青春夢想與情感無可挽回的失落。

第一場派對朝會操場上集體脫裙子**,爭取穿短褲上學的權利,意外牽扯出他們與法律上的哥哥(實際上的爸爸)阿良之間的關係。這是乙個出乎觀眾意料的楔子。乍看有些突兀,但是以此為引,像是搭乘時光機器重返那個教官就是王法的戒嚴年代,用青春無畏的姿態,去講述對青春自由的追求,去緬懷那些逝去美好,去堅定導演本身對於「尋常微小卻真實存在的幸福」的追求與期盼。

又在無意間呼應了第二場派對,已經為人物關係與情節上的繼承埋下了伏筆。電影不依照故事本身時間順序敘述,而是借助阿良的回憶展開,正是這樣乙個楔子,讓在大的歷史背景下、長時間跨度的具有傳奇色彩的故事看上去更像是真實的事情,也更具有吸引力。就像著名導演貝托魯奇在拍《末代皇帝》時所說,「人們要求溥儀敘述他的過去,就好像人們強迫他進行一次心理分析。

」在敘述人阿良的現在和過去同時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可以把他當作是阿良本身的心理分析,就可以自己去對比在事件發展中人物的變化,而對比就是一種力量。

第二場派對發生在2023年夏天的高雄,一切逐漸鬆綁,一切開始浮動著、躁動著的年代,導演營造出混合著玉蘭花與青春期的特殊氣味。髮禁、泳池、置物間大鐘後面的無字情書和黨外雜誌是最鮮明的時代標記,以不同的外形在往後時空中持續提醒著觀眾,故事所處在的大的背景;幫生理痛的美寶按住合谷穴再遞上揉過的樟樹葉,則與三人輪流吃的熱狗、兩人輪流抽的煙、互相搭載的機車、阿仁老是拿原子筆在阿良手臂上寫的詩、畫的圖,形成再鮮明不過的情感交替與情慾流動。尤其在80年代台灣的世俗生活的對比下,他們不加思考,對自己直觀的表達和對這個世界直接的反應, 細節的刻畫讓三個角色的靈魂愈加鮮活。

所以無論他們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不得承認三個好朋友都是極具獨特性格和人格魅力的。他們是自己那個年紀的「成年人」, 內心極端渴望成長, 而身心卻不夠成熟。他們用跳水和賽電單車釋放自己的慾望。

在那個大時代,被壓抑已久的對自由嚮往的執著,阿良、美寶和阿仁的2023年,以一場「全校一起在操場上跳舞叫做民意」的振奮派對作結。走廊上,阿仁對美寶的告白舞伴著那首《河堤上的傻瓜》。歌裡唱到,「我在長堤上等著你,天空正好飄著毛毛雨。

我想回家拿把雨傘,又怕你找不到我。這樣的細雨雖然清涼,我卻不願你淋濕頭髮。」終於,美寶破涕為笑的臉上貫徹了整部電影最核心的概念——「雖然,我不是主打歌,但我是b面第一首。

」無論女朋友,還是男朋友,他們都是彼此的b面第一首。

第三場派對設定在2023年春天的台北,三月**前後。不再公升學的美寶與參加****的阿仁阿良,搭國光號北上的美寶與住在豪宅的阿仁與開著私家轎車的社團學妹與在**現場企圖勾引便衣的阿良,導演讓中正廟與野百合運動自始至終成為事件背景,事實上美寶帶酒來廣場的心機與那句「還不如批點香腸來賣」與許神龍識破後的一席話,阿仁動輒掛在嘴邊的「我們就自由了」、「你先睡,睡一覺起來,台灣就不一樣了」,已經為這場派對做了最批判性、一針見血的註解。台灣作家蔣勳書裡曾說過這樣的話,原句不記得,大意是,25歲之前,不為革命而死讓人剛到羞愧。

那時一股年少氣盛,覺得還有比這更浪漫的話了麼?而年青人的革命總與自由分不開,越是束縛,越是反抗,這就是青春。年輕的時候總懷抱著一種信念,自由與愛就代表著乙個更好的世界,然而不知是世界終將背叛我們,還是那時的我們根本誤解了自由與愛的含義。

穿插在這場派對裡還有一場派對,那是豪宅裡的國王遊戲,三個好朋友在遊戲中塗花的臉也作為了電影的海報。小丑的模樣,哭花的妝,正是時代背景和時間流逝給予他們的殘酷面容。塗滿唇膏的一吻與眼淚流盡的花臉與游泳池畔的表白,原是為了呼應2023年所布下的有形無形一切象徵,這場失控的狂歡依舊以美寶的哭臉收場,只不過這回她不再破涕為笑。

第四場派對設定在2023年秋冬之交的台北,一場前衛的同志婚禮,透過同志婚禮這場在2023年看來未免太「超現實」的泡泡婚禮,再三強調導演個人對於「家」的看法。阿良說起被他捨棄自己幸福而成全的男友,「他從小就不敢吃苦瓜,所以當兵的時候,都是我在替他吃。他結婚之後,他老婆一直希望能夠改變他,所以餐桌上三不五時就會有苦瓜,他不希望孩子認為爸爸會挑食,所以常假裝吃個兩三口。

他一直跟我說,全世界只有我肯為他吃苦,但其實,我們都在自討苦吃。」 三人時隔許多年後再見, 原本理想主義的阿仁變得實際了,單純的美寶也對現實麻木了,而原本溫順的阿良成就了別人的「幸福」,卻在這個時候驚人地發出了一聲對生活的遲到的吶喊,「自由就是**娘!」影片到了這個節點,才真正將導演的立意呈現在觀眾面前。

人生本該是苦中作樂, 為何我們要自討苦吃.。他們或許都在自討苦吃,他們的動作或許最終只是徒勞無功,但是無論如何,導演最後總是以一派寬容,確認了小小的微微的幸福還是有存在的可能。

所以,在2023年最後,林美寶與阿良重返那個乾涸的泳池,笑著躺在阿良身上,不再以哭臉作為告別。那水池曾如他們青春般豐盛而清澈,如今亦如那青春般幾近乾涸。那天阿良抱著美寶,躺在池子的**,一切有著強烈的儀式感。

青春與愛情好像一場漫長的夢,終有一天醒來時,眼前的世界卻是如此陌生,這一次,美寶睡著了,再也不會醒來。這樣使得最後一場派對之外更像是為這關於三個人的青春舉行的一次祭奠。導演刻意隱而不提美寶生產、患病、告別人世的過程,拒絕各種型式的劇情說明,讓電影的最後幾分鐘直接返回電影開場的2023年夏天,讓羅大佑那首《家》**逐漸增強,「誰能在最後終於還是原諒我還安慰我那創痛的胸膛,我的家庭我誕生的地方。

有我童年時期最美的時光,那是後來我逃出的地方,也是我現在眼淚歸去的方向……」淹沒了阿良與雙胞胎女兒的身影,那是一種微妙的終極和諧,使得電影以一種獨特的形式實現劇情與情緒上的完整。也讓人驚訝,另一種平行時空的重逢有著如此強大的力量。導演有意把真實發生在台灣的2023年台南女中學生「脫褲**」活動編進《女朋友男朋友》中,以此串連起今日台灣與戒嚴前後,今日兩個女孩爭取穿褲子的權利,是對昔日她們的父執輩爭取民主和自由的傳承,她們的養父走出了衣櫃,生父則選擇活在另一種形式的衣櫃裡,而台灣從未得到真正的自由民主。

直到最後, 三個主人公也還是彼此的男性、女性朋友,,而非男、女朋友。他們沒能得到自己一直所追尋的那個關於愛和自由的被人和被社會認可的名分。現實中, 他們過著和自己名分不符的人生。

或許,有時候做生活的看客會比做生活的主人更有意義。這就像電影《孔雀》編劇李檣對於片名《孔雀》的解釋,我們都像是孔雀,身上長滿故事。而人與人之間一生之中都在互相觀賞,某個人的喜訊與醜聞,落魄與榮華,周圍人都盡收眼底。

《女朋友男朋友》這個片名,讓觀眾覺得會是個溫馨美好的故事,故事裡的三個主角最初也是這樣認為吧。奈何越到最後越發現,其實,我們都是生活的看客, 旁觀著彼此的酸甜苦辣,並不能把乙份份感情賦予它們應有的名分。

看完電影之後又去聽了黃韻玲所唱的主題曲,歌詞裡這樣寫「女朋友,男朋友,我們都是好朋友,只可惜這是個夢……所以我們都變了,變得不輕易笑了,不再為自由而活,卻被生活**著,擁有太多卻不夠深刻。」青春也有如同派對的豐盛和散場之後的失落。我們用清新如同香樟樹葉揉碎所散發出的氣味去形容青春,我們也忍耐著成長帶來的淚與痛,我們一路丟下的無畏也換到了乙個成熟安穩的人生。

再去想,不過是我們行禮如儀但卻乏善可陳的人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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