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來看看標題。來自於女主人公的一句話：「它們（那些山）看上去像白象。」whiteel
ephant在英語的意思近似於漢語的「雞肋」，又不完全對應，是從印度傳來的乙個典故。
白象是古印度最高貴的動物，被當作神物供奉，。然而普通人家無力供養一頭大象。所以
它成為最珍貴又最不需要、甚至帶來麻煩的禮物。理解了這個詞，不難聯想到通篇對話的
核心——女孩腹中的胎兒。這本該是愛的結晶，如今對於這一男一女卻不啻為whiteelep
hant。除此之外，白象還在此處暗喻女孩懷孕後的體形。這種形象上的類似所作的象徵，
自莎翁以下的西方作品中屢見不鮮，以至培養出西方讀者在這方面比我們更為敏感的閱讀
習慣。如果對這一現象做個對比，也許會得到些有趣的發現。
再來看女主人公的名字：jig。她是**中唯一有名字的人物，而這名字絕非乙個簡單的符
號而已。jig首先是種快步舞，符合女主人公年輕、四處漂泊的形象（**中一直稱她為g
irl,而不是woman；女孩不懂西班牙語，買酒時需要男友翻譯）;但它最常出現是在短語ji
gisup中。意為遊戲結束，玩完了。讓人不由去揣摩兩人的**是否因為懷孕而終止，甚
至雙方的感情是否能繼續維繫。
再舉個例子。**裡借女孩的眼寫景有兩處：「姑娘正在眺望遠處群山的輪廓。山在陽光
下是白色的，而鄉野則是灰褐色的乾巴巴的一片。」「在那一邊，埃布羅河兩岸是農田和
樹木。遠處，在河的那一邊，便是起伏的山巒。一片雲影掠過糧田；透過樹木，她看到了
大河。」一邊是枯竭的土地一邊是糧田樹林，以人物所見影射心理狀態，典型的象徵手法
——對照女孩面臨的兩個選擇——流產或生育。
除此之外的文字遊戲還有不少，但是海明威的語言藝術並不僅僅停留於此。最關鍵的是，
他使用一種充分必要的語言來敘述。這便如古人所說「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而這種恰如其分也就促成了**的延展性——因為生活本
身與**不同，它不是獨立成章而是連綿不絕前後聯絡的。這正符合海明威本人的冰山理
論——八分之一冰山之所以能浮在海面上，是因為隱藏在水下的八分之七的支撐。這冰山
之上的八分之一如何能表現其下的八分之七？靠的是作者綿密、富有張力的語言調動讀者
的聯想、想像，使我們的日常經歷、個人經驗也參與到作者的創作中，填補冰山之下的故
事。 比如他大量使用模糊的語言，帶動我們思考。英文語法不同於漢語的乙個特色是指代的明
確性。很多初學英文的中國人都犯過it指代不明的錯誤，但是這篇短文裡it出現的次數異
乎尋常的多。
「ittasteslikeliquorice,」thegirlsaidandputtheglassdown.
「that』sthewaywitheverything.」
「yes,』saidthegirl.』
ngsyou』vewaitedsolongfor,likeabsinthe.」
「oh,cutitout.」
「youstartedit,」thegirlsaid.「
ime.」
這裡it本來指一種酒,轉而變成他們似乎談了多次的話題，於是我們知道兩人對這個問題早
有了不愉快的爭論。而女子所指的期待了很久的事情又是什麼呢？為什麼她的暗示讓男子
不安？「thebeer』sniceandcool,」themansaid
「it』slovely,」thegirlsaid.
「it』sreallyanawfully******operation,jig,」themansaid.「it』snotrea
llyanoperationatall.」
女孩似乎正在說啤酒不錯，男子卻突然轉化話題，說這只是個簡單的手術——甚至根本不
算手術。於是我們不僅知道了男子想說服女子做這個手術，還體會出這兩個聲音不同的地
位——急於轉換話題的男子顯然佔據主動。
另外**雖是圍繞兩人對流產的討論展開，卻從來沒有出現類似的字眼。真正涉及事實核
心的只有男子說「手術」和「空氣一吸」兩處。如果粗心的讀者錯失了這個基本資訊，無
疑於瞎子摸象。
海明威在此篇裡展現的既不是病菌如何進入身體，也不是如何發燒喉疼，而是生病的前奏
。女孩已然有孕，兩人尚未為此分崩離析，還都號稱愛著對方，願意讓步，可是進一步的
爭吵難以避免，甚至**還有個不露聲色的暗示告訴我們女孩腹中胎兒的命運——**一
開頭女孩就說讓我們喝啤酒，接著他們要了兩大杯，再接著，她又要求嘗試其它酒。而an
isdeltoro是一種烈酒，對孕婦顯然是很不利的。女主人公在**尾聲說，「我不在乎我
自己。」她的理智還沒有做出選擇，可是潛意識裡已經在放棄了。這種結果與文中男性聲
音的強勢合拍。
在**的尾聲，簡潔的海明威卻用了整整一段描述男子拎著兩個很重的包走來走去看火車
是否到來。這似乎又是個隱喻，男主人公正攜帶著他們的困惑等待乙個解決的方案。你也
可以不理睬這個隱喻，直接通過男子與其他安然喝酒等待火車的乘客的對比，感受他焦灼
不安的內心。
脫開了古典**戲劇化的情節、個性化的人物描寫和鬥爭衝突，海明威就這樣用最簡單的
單詞構築了一座冰山——乙個叫吉格的女孩和乙個美國男子等待著火車，也等待著感情和
命運的漸變……